莽莽山林,湿冷的气息渗入骨髓。石昊藏身的山洞外,执法堂弟子呼喝搜索的声音如同跗骨之蛆,时远时近。他背靠冰冷的岩壁,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身上深可见骨的伤口,剧痛让他额角青筋暴起。草草包扎的衣襟早已被鲜血浸透,粘腻地贴在皮肉上。
“天道…林锐…狗贼!”石昊咬牙切齿,双目赤红如血,燃烧着滔天的恨意和不屈的火焰。他脑海中反复回放着天谕台上那惊心动魄的一幕:云师兄那决绝而悲壮的身影,左肩那触目惊心的湮灭空洞,以及最后被狂暴空间乱流吞噬的瞬间。“云师兄…你绝不能死!我石昊对天发誓,此仇不报,誓不为人!只要还有一口气在,我定会找到你!”
他强忍着剧痛,催动体内残存的气血之力,试图修复伤势。土黄色的微光在伤口处艰难闪烁,但天道化身残留的法则之力如同跗骨之蛆,不断侵蚀破坏,愈合的速度慢得令人绝望。他知道,必须尽快转移,这个藏身点撑不了多久了。
与此同时,东侧密林深处,一株数人合抱的千年古树内部。苏沐晴蜷缩在狭窄的树洞中,将自己彻底融入周围浓郁的水汽和木灵气息里,如同林中一滴最普通的水珠。她手中紧紧攥着一块染血的黑色衣袍碎片,那是混乱中她从云九幽破碎的衣角上扯下的。
冰凉的泪水无声地滑过她苍白的脸颊,滴落在血迹斑斑的碎片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印记。碎片上残留着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的气息,那是云师兄独有的、混合着坚韧与孤独、以及一丝若有若无幽冥寒意的气息。
“云师兄…”她无声地呢喃,心如刀绞。那个在绝境中为她挡下致命一击的身影,那个带领他们寻找真相、对抗不公的领袖,如今生死未卜,坠入那令人闻之色变的葬魔古渊。“你一定要活着…一定要…等我…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我都会找到你!”她闭上眼,将碎片紧紧贴在胸口,仿佛能从中汲取一丝力量,强压下心中的恐慌和悲伤,更加专注地收敛着自身所有气息,如同一块沉入深潭的寒玉。
毒瘴弥漫的山谷边缘,洛尘盘坐在一个由几块刻满符文的石头组成的简易隐匿法阵中央。毒瘴的腐蚀气息被阵法微弱的光晕勉强挡在外面,但他的脸色却呈现一种不祥的青灰色,嘴角还残留着一丝黑血。强行催动保命玉符进行短距离随机传送带来的空间撕扯伤及内腑,加上毒瘴的侵蚀,让他的状况同样糟糕。
但他顾不得疗伤,眉头紧锁,脑海中如同精密的罗盘飞速旋转,反复推演着天谕台上发生的一切细节。
“天道化身…那绝非纯粹的天地意志!其攻击模式、那冰冷无情的裁决之语,更像某种设定好的程序…或者说,傀儡!”洛尘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夜无殇…此人出现的时机太过巧合!他攻击天道化身,看似在帮云师兄,但那股力量…诡异莫测,非仙非魔,与轮回玉碟同源的气息绝非偶然!他究竟是谁?目的何在?”
“执法堂…林锐的急于定罪,甚至不惜在祭天大典上直接动手,表面是维护宗门铁律,实则更像是…在掩盖什么?或者说,奉了谁的命令,必须将‘逆鳞’和云师兄彻底抹除?”一个个疑点如同乱麻,却又隐隐指向某个令人不寒而栗的真相核心。
“云师兄最后的状态…轮回契约的反噬…葬魔古渊…”洛尘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气血,眼神变得无比坚定。“活下去!必须活下去!只有活下去,才能查清这一切!真相…绝不能就此湮灭!”
静心殿。
空旷、冰冷、死寂。这里是历代圣女清修之所,象征着无上尊荣,此刻却如同最华丽的囚笼。
姜璃被安置在殿中央的玉质蒲团上,周围站着四名气息沉凝、眼神锐利的执法堂女弟子,名为“保护”,实为严密监视。她依旧穿着那身染血的圣洁祭服,金色的瞳孔空洞地望着殿顶繁复的天道符文壁画,没有任何焦距。身体僵硬,仿佛一尊失去了灵魂的玉雕。
天谕台上的一幕幕,如同最锋利的刻刀,一遍遍在她脑海中回放。
云九幽那双燃烧着不屈火焰、直视“天道”的眼睛。
天道化身那冰冷、机械、毫无情感波动的裁决之音。
夜无殇那诡秘莫测的身影和力量。
轮回玉碟爆发出的、令她灵魂深处都感到悸动与排斥的幽冥死气。
云九幽左肩那不断扩大的、象征着绝对湮灭的恐怖空洞…
还有他最后被空间乱流吞噬时,那似乎…望向她方向的一瞥?那里面包含了什么?怨恨?失望?还是…某种她无法理解的复杂情绪?
“天道…至高无上…至公无私…” 姜璃的嘴唇无声地翕动,重复着她曾奉为圭臬的信条。然而此刻,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得她灵魂都在颤抖。
为何“天道”的化身,会带着如此明显的针对性和冰冷的杀意?那真的是至公无私的天意吗?
云九幽…他真的是勾结外魔、亵渎天道的叛逆吗?若真如此,他眼中那足以焚毁一切的愤怒与不屈,又从何而来?他拼死也要揭露的“篡改”,难道全是谎言?
那枚玉碟…那股源自九幽的死寂气息…为何会让她感到一种源自血脉深处的厌恶,却又夹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悸动?
“轰——!”
就在姜璃内心天人交战,信仰基石剧烈动摇之际,一股难以言喻的、源自宗门西北葬魔古渊方向的恐怖悸动,如同无形的海啸,瞬间席卷了整个天谕宗!
静心殿坚固的墙壁和强大的禁制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那四名看守的女弟子脸色骤变,如临大敌,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法器。
姜璃空洞的金色瞳孔猛地一缩!那股悸动…带着轮回玉碟的气息!更带着…云九幽那微弱到极致、如同风中残烛的生命之火的气息!还有…一股令天地都为之色变的、狂暴而纯粹的幽冥死气!
他…他还活着?!在葬魔古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