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案现场带回的染血玉扳指、灰白粉末以及那模糊的划痕,如同几块沉重的巨石,压在了本已紧绷的调查线上。
皇商陈鸿鹄之死,在朝堂引起了更大的震动,要求限期破案、甚至质疑裴昭雪能力的声浪再次高涨,虽有皇帝回护,但压力实实在在。
裴昭雪深知,时间不站在她这边。凶手在加速,而他们必须更快。
她将主要精力分成了三部分:一是督促苏九和白砚舟,尽快对陈鸿鹄尸体进行详细剖验,并分析那灰白粉末的成分与来源;二是加派人手,沿着“皇商”这个新方向,调查陈鸿鹄的社会关系、商业往来,尤其是与前两位死者可能存在的、更深层次的交集;第三,也是她认为最可能取得突破的,就是全力攻克玉扳指内侧的密文。
白砚舟几乎住在了白家的藏书楼里。
他将三枚玉扳指(顺昌伯、吴掌柜、陈鸿鹄)内侧摹画下来的符号进行了更精细的比对和整理,发现虽然整体字符序列有所不同,但核心的十几个字符反复出现,排列组合方式似乎遵循着某种特定的语法结构。
他结合那本前朝司天监小官的札记残篇,又翻遍了家中所有可能与古文字、秘辛相关的藏书,甚至动用了太医世家的人脉,私下请教了几位精通金石学和隐秘传承的退隐老学士。
这是一个极其耗费心力的过程,如同在无边黑暗中摸索拼图,试图还原一幅早已失传的图画。
功夫不负有心人。
在陈鸿鹄死后第三日的深夜,白砚舟顶着浓重的黑眼圈,带着一卷写满注释的纸张,再次敲开了裴昭雪值房的门。
“昭雪,”他的声音因疲惫而沙哑,但眼神却亮得惊人,“有重大进展!密文……基本全译出来了!”
裴昭雪猛地从案卷中抬起头,立刻屏退了左右,关紧房门:“快说!”
白砚舟将纸张在案上铺开,上面是整理好的密文符号与对应的释义。
他指着最核心的一段连续字符,一字一顿地念道:“玄鹤巡弋,遴选资粮。逆鳞夺魄,玉枢启疆。旧鼎新火,晦夜昭彰。”
值房内霎时间一片死寂。
“玄鹤巡弋,遴选资粮……”裴昭雪重复着这开头两句,只觉一股寒气从脊椎升起。
“玄鹤”?这显然是一个组织的名号!
“巡弋”、“遴选资粮”?这分明是将那些富商、皇商当作了他们狩猎、筛选的“资粮”!
而后面两句,更是让她心头巨震。
“逆鳞夺魄,玉枢启疆。”
白砚舟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解释道,“‘逆鳞’,在此处并非指龙颈逆鳞,而是寓指‘悖逆天命’、‘倒转乾坤’之意!‘夺魄’即取人性命,与七窍流血的死状吻合。‘玉枢’,玉为媒介,枢为关键,意指这玉扳指是启动某种关键仪式的信物。‘启疆’……开启疆土?不,更像是……开启某种新的局面,或者说……复辟!”
密文完全破解,其含义竟是如此石破天惊!
这绝非普通的仇杀或谋财,而是一个名为“玄鹤”的神秘组织,在以一种诡异的方式筛选目标(资粮),通过玉扳指执行“逆鳞夺魄”的杀戮,其最终目的,竟是“启疆”——蕴含着颠覆与复辟的野心!
“旧鼎新火,晦夜昭彰。”
裴昭雪念出最后两句,眼神冰冷,“旧鼎,指前朝?新火,指他们妄图复燃的死灰?晦夜昭彰……在黑暗中行事,却妄图让他们的野心昭然若揭于天下?”
这短短的几句密文,清晰地揭示了一个潜伏在暗处、组织严密、图谋甚大、且与前朝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神秘势力的存在!
他们的行动,带有强烈的仪式感和目的性,绝不仅仅是杀人那么简单。
“逆天改命之语……复辟野心……”裴昭雪喃喃道,感到一阵心惊肉跳。
她终于明白,自己面对的,不是一个单独的变态杀手,而是一个旨在动摇国本的危险组织!玉扳指连环局,只是这个庞大阴谋露出水面的第一角冰山!
“此事,关乎国体,非同小可。”
白砚舟神色无比凝重,“昭雪,我们必须立刻密奏陛下!”
裴昭雪重重地点头:“没错。但这密文内容,以及‘玄鹤卫’之名,绝不能外泄,以免引起朝野恐慌,打草惊蛇。”
她沉吟片刻,“我会立刻起草密折,你与我联名。在陛下旨意下达之前,关于密文破译的结果,仅限于你我二人知晓,连苏九和裴昭明也暂不告知,并非不信任,而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安全。”
她看着案上那卷写满释义的纸张,感觉重若千钧。
破解了密文,非但没有让她感到轻松,反而像是推开了一扇通往更深、更黑暗深渊的大门。
门后的“玄鹤卫”,究竟是何等样的存在?他们还有多少成员?他们的“启疆”大计,进行到了哪一步?
隐约浮现的复辟野心,如同阴云般笼罩在汴京城的上空。
而裴昭雪知道,她与这个神秘组织的较量,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