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从废弃龙王庙获取的临摹壁画、阵法残留物等大量新线索,裴昭雪一行人返回汴京。
案件的性质似乎正在发生变化,从单纯的连环谋杀,转向了一个可能涉及前朝秘术、古代水利工程和地脉学说的复杂阴谋。
为了更深入地理解壁画中透露的信息,以及“镇水铁牛”与“地脉水穴”之间的关系,裴昭雪决定寻求专业人士的帮助。
她通过工部的渠道(尽管仍有阻力,但凭借金牌,基本的信息调阅已无人敢明面阻拦),打听汴京城内是否还有精通古法水利,特别是对前朝镇水旧事有所研究的学者或旧吏。
很快,一个名字被提及——洛清河。
此人曾是工部水部司一位极具天赋的员外郎,尤其精研古法水利与水文地理,曾提出过不少独具匠心的治水方略。
然而,约在十年前,他因卷入一场不大不小的工程事故被问责,虽保住了性命,却被贬为庶民,更因那场事故导致双目失明。
此后他便销声匿迹,据说隐居在汴京郊外,靠着书立说和偶尔为人勘验风水为生,人称“盲眼河官”。
一位失明的、被贬黜的前官员?裴昭雪觉得此人或许正是不受当前工部势力影响,且可能掌握着关键知识的理想咨询对象。
几经周折,裴昭雪在汴京城南一处清幽的竹林中,找到了洛清河的居所。
几间茅屋,一圈竹篱,院中引有活水,潺潺流过,环境雅致,却透着一股与世隔绝的孤高。
通报姓名后,一名小童引着裴昭雪、白砚舟和裴昭明进入院内。
只见一位身着洗得发白的青色长衫、年约五旬、面容清癯、双目紧闭的老者,正安然坐于水榭之中,手边放着一壶清茶,几卷摊开的竹简,仿佛早已料到他们的到来。
“草民洛清河,目不能视,无法全礼,望诸位贵人恕罪。”
老者声音平和,带着一种历经沧桑后的淡然。
“洛先生客气,是本官冒昧打扰。”
裴昭雪开门见山,说明了来意,并将临摹的龙王庙壁画内容,以及目前掌握的关于“铁牛角”、“水波纹咒印”、“寒潭丝”等信息,择要相告。
洛清河静静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轻叩着竹简,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直到裴昭雪说完,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洞察世事的机锋:“九尊铁牛,分镇九穴,锁拿水龙……呵呵,没想到,这几乎被遗忘的‘九渊镇龙局’,竟还有重现天日之时。”
他顿了顿,仿佛在回忆,“前朝钦天监汇聚能人,观星相地,确曾布下此局,非为迷信,实乃借助地磁星力,疏导水脉,平衡水汽。每一尊铁牛,皆对应一处地下暗河或水脉枢纽,其材质、铭文、安置角度皆有讲究,共同构成一个庞大的调和系统。”
“九渊镇龙局?”裴昭雪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正式的名称。
“不错。此局若成,可保水系平顺,漕运畅通。然成也此局,败也此局。”
洛清河语气转冷,“当年……景和朝初立,根基未稳,恐前朝借此局残余势力兴风作浪,更兼某些蠢货认为此等秘术乃无稽之谈,遂下令大肆毁坏、迁移铁牛,破坏镇龙局节点。哼,殊不知,牵一发而动全身,地脉失衡,水汽郁结,加之当年天象异常,暴雨连绵,最终酿成了三十年前那场……本可避免或减轻的巨灾”
他的话语中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愤懑与痛惜。
裴昭雪心中明了,洛清河对当年朝廷破坏“九渊镇龙局”的行为极为不满,甚至可能认为那场洪水的人祸成分远大于天灾。
“那如今的连环溺亡案,以及铁牛角重现,先生以为……”裴昭雪试探着问。
洛清河沉默片刻,方才说道:“镇龙局被破,水脉失衡,某些节点积聚的‘水煞’或特殊能量,或许会被有心人利用。你们所说的‘咒印’,老夫虽未亲见,但听你们描述,倒像是以人身为引,强行沟通或激发某处失衡水脉节点的邪法。至于那铁牛角……既是镇龙之器,亦是控水之钥。得之者,或想修复旧局,或想……彻底搅乱水脉,以达其不可告人之目的。”
他抬起头,虽然双目紧闭,却仿佛能“看”向裴昭雪的方向:“裴大人,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地脉之水,温顺时可滋养万物,暴虐时亦能毁天灭地。有人借水行凶,其志非小。你们追查的,恐怕不止是几条人命,而是一场……足以动摇汴京乃至整个漕运根基的祸事。”
洛清河的话语,如同暮鼓晨钟,敲在三人心头。
他将零散的线索串联起来,勾勒出一个基于古代秘术和地脉学说的宏大阴谋框架。
这位盲眼河官,看似超然物外,但其言辞之间,对往事知之甚详,对当下洞若观火,其立场似友似敌,高深莫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