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工之后,调查紧锣密鼓地展开。
白砚舟和苏九那边尚未有突破性消息传回,裴昭雪则专注于梳理从户部调来的卷宗以及京兆府初步反馈的信息。
顺昌伯和吴掌柜的明面生意确实如李清风所言,交集甚少。
一个深耕香料,一个主营绸缎,地域和行业跨度都很大。户部备案的账目看起来也清晰规范,难寻错处。
京兆府走访两家商铺伙计,得到的反馈多是东家为人如何、待下如何,对更深层的商业往来知之甚少。
案件似乎再次陷入了僵局。
凶手如同隐藏在黑暗中的猎手,耐心而精准,而他们却连猎手的影子都摸不到。
就在裴昭雪焦灼之际,苏九带来了一个消息——并非关于邪术仪式,而是关于尸体本身。
时近亥时,苏九匆匆来到大理寺寻裴昭雪,神色凝重。
“我白日里去镖行打听,未有确切消息。回来后又总觉得不踏实,便又去了一趟义庄,重新查验了顺昌伯和吴掌柜的尸身。”
苏九开门见山,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裴昭雪心中一紧:“可有新发现?”
“有。”
苏九点头,目光锐利,“我上次验尸,注意力主要集中在七窍流血的毒理和体表伤痕上。今夜我查验得更仔细,尤其是那些容易被忽略的细微之处。结果,在吴掌柜的尸身上,我发现了一点之前未曾留意的东西。”
“是什么?”
“在他的左手食指指甲缝深处,嵌着极少量、几乎难以察觉的……暗红色黏土。”
苏九从随身的布囊中取出一个极小瓷瓶,递给裴昭雪看。
瓷瓶底只有一点点微不可见的暗红颗粒。
“黏土?”裴昭雪蹙眉,“吴掌柜是绸缎商,府上库房也是砖石地面,何处会沾染这种颜色的黏土?”
“这正是可疑之处。”苏九道,“而且,这黏土质地特殊,我带了一点回来初步检验,发现其中混合了某种极少见的矿物粉屑,带有极淡的腥气,绝非寻常建筑或 所用之土。”
“可能判断出处?”
“暂时不能完全确定,”
苏九摇头,“但据我所知,汴京城内,使用类似黏土,并且会混合特殊矿粉的地方……可能与某些特殊场所的修复、或者……某些隐秘的祭祀场所有关。”
这个发现,无疑是在僵局中撕开了一道新的缝隙!
吴掌柜在死前不久,很可能到过一个不寻常的地方,并且在那里,他的指甲缝中嵌入了这种特殊的黏土。
那里,或许就是他遇害的第一现场,或者是他与凶手接触的地点!
“必须立刻再去义庄,仔细查验两具尸身,看看还有没有其他被忽略的痕迹!”
裴昭雪当机立断。
此时已是深夜,义庄地处城郊,偏僻荒凉。
但线索当前,不容耽搁。
裴昭雪点了两名可靠的心腹差役,与苏九一起,趁着夜色,骑马直奔义庄。
夜晚的义庄,笼罩在一片死寂之中。
几盏气死风灯在风中摇曳,投下惨淡昏黄的光晕,勾勒出房屋破败的轮廓,更添几分阴森。
看守义庄的老苍头早已睡下,被差役叫醒,睡眼惺忪地开了门,一股混合着霉味和淡淡腐臭的气息扑面而来。
两具盖着白布的尸身停放在偏堂内。在昏暗的灯光下,苏九毫不畏惧,再次上前,极其细致地重新查验起来。
裴昭雪则举灯在一旁协助,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尸身每一寸皮肤和衣物残留。
时间一点点过去,偏堂内只有几人轻微的呼吸声和翻动尸身的窸窣声。
除了吴掌柜指甲缝的黏土,暂时未有其他新的发现。
就在裴昭雪心中微感失望,准备查验最后一处——顺昌伯的鞋底时,异变陡生屋外院子里,似乎传来一声极轻微的“咔嚓”声,像是枯枝被踩断。
“谁?!”一名守在门口的差役立刻警觉,低喝出声,手按上了腰刀。
几乎在同一时间,另一名靠近窗户的差役突然指着窗外,声音带着惊惧:“大人!外面……外面有黑影闪过!”
裴昭雪心头一凛,瞬间吹熄了手中的灯笼,低声道:“小心!”
室内顿时陷入一片黑暗,只有窗外微弱的月光渗入。
苏九也迅速伏低身体,手中已扣住了几枚银针。
黑暗中,一片死寂。
方才那声异响和黑影,仿佛只是众人的错觉。
但裴昭雪知道不是。
她的心脏在胸腔中剧烈跳动,感官在黑暗中变得格外敏锐。
她能听到身边差役粗重的呼吸声,能闻到空气中那股陈腐气味中,似乎混入了一丝……若有若无的、陌生的腥气?是错觉,还是……
“啊——!”突然,靠近停放吴掌柜尸身木板的那名差役,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
虽然立刻忍住,但在死寂中格外刺耳。
“怎么回事?”裴昭雪在黑暗中急问。
那差役的声音带着颤抖,指向吴掌柜的尸身:“大、大人……刚才……刚才那白布……好像动了一下!”
尸身异动?一股寒意瞬间从裴昭雪的脚底窜上头顶!在这漆黑、死寂、充满死亡气息的义庄偏堂内,尸体……动了?是差役过度紧张产生的幻觉?还是……真的有某种他们无法理解的事情发生了?
夜色深沉,义庄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未知的危险,似乎正从四面八方悄然围拢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