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话已是咄咄逼人,殿内气氛瞬间凝滞。
让一个痴傻之人与西域勇士“切磋”,其心可诛。
皇帝面上温润的笑意淡了几分,眼底闪过一丝不悦,缓缓开口:“乌木罕将军,切磋助兴本是美事;只是诀儿情况特殊,心智如同稚子,朕视他如子侄,实在不忍他受惊。若是伤了彼此,反倒不好,还是作罢吧。”
听到他说这话,乌木罕却像是早有准备,脸上露出一个近乎强硬的笑容,话锋陡然一转:“陛下仁德,体恤臣子,臣感佩于心!既然南宫公子不便,那不如……请太子殿下指点小儿一二如何?”
“听闻太子殿下文武双全,正好让西域儿郎见识一下中原储君的风采!”
此言一出,坐在皇帝身旁的王后顿时握紧了手中的帕子。
其余人也是神色各异。
谁不知道太子姬檀性情温润,更偏重文治?
武艺显然绝非其长项。
这乌木罕分明是故意刁难——先挑傻子,再挑不善武的太子,目的估计就是要给皇帝添堵。
这般想着,一众大臣的脸色都有些差劲。
想来刚安定十来年,这些边关外族便又要想着蠢蠢欲动了……
与此同时,太子姬檀端坐席上,握着酒杯的手指微微收紧,面上却依旧保持着温和的笑意。
他正欲开口说话,偏偏此时,坐在他下首的三皇子姬烨却猛地站了起来。
“父皇!”
三皇子声音洪亮,带着一股年轻人特有的锐气;“乌木罕将军既有此雅兴,儿臣愿代太子皇兄,与这位西域勇士切磋一番,以助酒兴!”
他说着,拱手向皇帝行礼,目光却挑衅般的扫过太子,最后才落在乌木罕身后那个儿子身上。
……他似乎,毫不紧张。
柳长雪眯了眯眼:三皇子打架很厉害吗?
没听说过呀……
另一边的主位上,皇帝看着主动请缨的三皇子,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满意。
他深知这个儿子弓马娴熟,身手在众皇子中是最好的,由他出面,既能维护天家颜面,又能打压太子日渐微妙的声势,正合他意。
“准了。”这般想着,皇帝颔首,语气带着赞许:“烨儿,点到为止,莫要伤了和气。”
“儿臣遵旨!”
姬烨朗声应道,大步走向殿中空地,与那西域战士相对而立。
两人皆是年轻气盛,一个阴鸷俊美,一个粗犷雄壮,目光碰撞间,火花四溅。
随着太监的一声“开始”,下方手脚翻飞。
柳长雪在一旁看得心头直跳。
一边看,她还不忘紧紧握着南宫诀的手,生怕他被这场面吓到或者又突然“犯傻”冲出去。
不过这同时,她也不由自主地被场中的比试吸引。
【先前竟然不知道,这三皇子打架真狠啊……】
的确,只见姬烨招式凌厉,步步紧逼,专攻对方关节要害,虽说是“点到为止”,但那架势分明带着一股狠戾之气,仿佛要将对方彻底压制。
那个西域将领的儿子力气虽大,招式却略显笨拙,在姬烨迅捷狠辣的攻势下,渐渐落入下风。
果然,不过十来个回合,姬烨寻得一个破绽,一记手刀精准劈在男人的手腕上。
只听“咔嚓”一声脆响,伴随着一声闷哼,他的手腕竟以不自然的角度弯折下去——显然是脱臼了!
“承让。”
姬烨收势,负手而立,语气平淡,眼神倨傲;
他瞥了一眼面色难看的乌木罕,又意有所指地扫过沉默不语的太子,唇角不自觉的挑起一抹淡淡的弧度。
“好!哈哈哈!”皇帝抚掌大笑,显然对三皇子的表现极为满意:“烨儿身手不凡,没给朕丢脸!乌木罕将军,看来是我中原儿郎略胜一筹啊!来人,看赏!”
“多谢父皇!”
“……”
太子垂下眼眸,端起酒杯抿了一口,掩去眸中复杂的情绪。
台下的乌木罕也是脸色差劲,却还是强颜欢笑,拱手道:“三皇子殿下武艺高强,臣佩服!”
说着,他一边让人扶下痛得龇牙咧嘴的儿子,一边暗暗扫过主位之上的三皇子,眼神看似不甘,却莫名的停留了很长时间。
柳长雪看不太懂,只觉困倦。
【宫宴好无聊……尽是这些勾心斗角。】在心里默默吐槽了一下后,她又后知后觉的松了口气:
【不过幸好这小子今天没闹事,不然这局面,我们将军府真要成了众矢之的了……】
她才刚刚想到这,暗自庆幸了一下南宫诀今日格外“安分”,正想拿块糕点安抚一下自己受惊的小心脏,却万万没料到——
下一秒!
“呜…呜呜……”
一阵惊恐的啜泣声突然从她身边响了起来!
柳长雪心头一咯噔,猛头一看,只见南宫诀不知何时已放下了啃了一半的糕点,正瞪大了眼睛,惊恐的看着场中央刚刚结束比试的地方,仿佛那里有什么极其可怕的东西。
他嘴唇哆嗦着,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猛地一头扎进柳长雪怀里,紧紧抱住她的腰,放声大哭起来:
“呜呜呜——娘子,好可怕!那个人……那个人把那个人的手打折了!呜呜……手坏了,骨头断了,好可怕啊啊啊——”
他哭得撕心裂肺,声音越来越响亮,很快便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柳长雪:“!”
【完了!千防万防,没想到他会被吓哭。这……这反应是不是有点太夸张了?!】
明明只是手腕脱臼,连流血都没有啊!
想着,她还不忘手忙脚乱的拍着南宫诀的后背,试图安抚:“夫君别怕,别怕!只是切磋,已经结束了,没事了……”
【小祖宗哎,你能不能别哭了?】
皇帝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哭声弄得一怔。
看着在柳长雪怀里哭得一抽一抽的南宫诀,有些头疼地揉了揉额角,尽量用温和的语气道:“诀儿莫怕,只是比试,三皇子哥哥赢了,这是好事。”
南宫诀抬起脸,泪眼汪汪,抽噎着看向皇帝:“可是,可是手坏了!好疼的……呜呜……皇帝叔叔你为什么不拦着他们?要是诀儿的手也坏了怎么办?呜呜呜……”
他胡言乱语的哭诉着,这话与其说是抱怨,不如说是控诉。
皇帝:“……”
他被这傻子的神逻辑噎得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
这都什么跟什么!
上场打架的又不是他,他的手怎么会出事?
南宫家的种也太——想到这,皇帝突然扶额叹息了一声。
阵阵无力感涌上心头。
没办法,跟一个傻子,你能讲什么道理?
皇帝只能耐着性子哄,“诀儿你看,你娘子都不害怕,你作为男子汉大丈夫……”
他本意是想说柳长雪很镇定,让南宫诀学着点;
谁知南宫诀一听,哭得更凶了。
他扭头又埋进柳长雪颈窝,口齿不清的大喊:“娘子是娘子,诀儿是诀儿!诀儿就是害怕嘛~~皇帝叔叔骗人!你就是不喜欢诀儿了!不然为什么让那么可怕的人在这里打架?!”
“呜呜……我要回家!娘子,我们回家!这里好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