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宣风波带来的巨大流量,让《长夜灯》未拍先火。
而“裴欢即是墨妖本妖”、“原着白月光照进现实”的强烈认知,更是让剧组上下对裴欢的态度里,多了几分对“天选之人”的敬畏与认可。
拍摄有条不紊地进行。
今日要拍的,正是《墨妖》单元中,女御史的魂魄在破庙判官像中初醒,与守灯书生谢孤寂的“初见”。
片场布置得古旧而富有禅意,残破的判官像,一盏如豆孤灯,光影摇曳。
裴欢已换上素雅的古代仕女服,长发披散,妆容清淡,却掩不住那份自骨子里透出的清冽与傲骨。
她安静地坐在判官像后的阴影里,酝酿情绪。
陈瑾在导演身旁的监视器后,比任何时候都要紧张。
这不仅是他笔下最重要的角色,是他灵魂的映射,更是他现实中所爱之人的演绎。
他双手紧握成拳,指尖泛白,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那片阴影。
袁艾今日没有戏份,却以“观摩学习”的名义留在片场。
她坐在不远处的休息椅上,看似专注,实则内心充满了恶意的期待。
她倒要看看,这个被捧上神坛的“墨妖”,在镜头前能演出什么花来。
她等着裴欢出错,等着看她被导演批评,等着将那层“天选”的光环撕破。
“《长夜灯》第七场一镜一次,Action!”场记板敲响。
镜头对准了那盏孤灯,以及灯旁捧着书卷、眉目清寂的谢孤寂。
饰演谢孤寂的是当红小生顾怀亭,演技与颜值兼具。
他眉目清俊,气质沉静,与角色堪称天作之合。
一阵无形的阴风掠过,灯焰猛地摇曳了一下。
监视器的画面里,判官像后的阴影中,裴欢缓缓抬起了眼。
就在那一刹那,陈瑾的呼吸骤然停滞。
那不是裴欢!
或者说,不完全是。
那双眼睛里,没有了平日里的冷静疏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历经生死、看透世情的苍凉与倦怠。
然而在这片荒芜之下,却又隐隐燃烧着一簇透着文人风骨的倔强火苗。
她的眼神空茫地扫过虚空。
最终,落在了那盏灯,和灯旁的书生身上。
没有台词,只是一个眼神。
却让整个片场瞬间鸦雀无声。
导演屏住了呼吸。
陈瑾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酸涩与悸动交织汹涌。
他看到了!他看到了他笔下那个含冤而死、魂寄判官像,于漫漫黑夜中第一次被灯火惊动的墨妖!
“谁?”顾怀亭被那眼神带动,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声音里带着一丝被注视的惊悸。
墨妖的视线缓缓聚焦,落在他身上。
她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极其缓慢,带着一种非人的滞涩感,微微偏了偏头,仿佛在适应这具“魂体”,也在审视这个打扰她安眠的生人。
然后,她牵起嘴角,露出了一个极淡、极虚无,却又带着一丝若有若无讥诮的弧度。
那不是对书生的讥诮,而是对自身处境、对无常命运的自嘲。
“呵……”一声极轻的、仿佛从肺腑深处挤出来的叹息溢出。
依旧没有正式台词。
可所有人都仿佛听到了她未竟之语:原来,这世上还有人,能看见我?
“卡!”
导演激动的声音打破了寂静,“太好了!裴欢!就是这个感觉!苍凉,孤傲,骨子里还带着没磨平的棱角!就是这个眼神,能刺破黑暗的清醒!”
全场响起了由衷的、低低的掌声。
陈瑾浅琥珀色的眼眸里水光氤氲。
他死死咬着下唇,才能抑制住那几乎要冲破胸膛的激动与震撼。
她不仅演出了墨妖,她更演出了他连自己都难以完全用语言描述的“神”。
听着现场的掌声,袁艾脸上的假笑几乎维持不住。
她不懂什么演技层次,她只知道,裴欢甚至没说一句完整台词,就轻而易举地获得了全场包括导演在内的无声赞誉。
那种由内而外散发出的气场,与角色合二为一,让她连嫉妒都感到无力。
裴欢从阴影中走出,林悦立刻星星眼地上前递水。
她神色平静,仿佛刚才那个惊艳全场的人不是她。
接过水,裴欢的目光自然地看向监视器后的陈瑾,对上他那双激动得发亮的眼睛,微微颔首。
陈瑾像是得到了某种许可,立刻站起身,有些踉跄地快步走到她身边。
她和顾怀亭两人正低头听着导演讲下一场戏的走位,陈瑾则安静地站在她身侧。
导演要求,这场戏需要展现出墨妖的步步紧逼,而书生因为内心挣扎,不肯吐露实情。这场戏的情绪拉扯极强,需要非常细腻的眼神与肢体交流。
“裴老师,您休息一下,我们准备下一场。”执行导演的语气比之前更添了几分尊重。
裴欢微微颔首,走向自己的休息区。
陈瑾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像个得到糖果的孩子,满心满眼都是藏不住的喜悦与崇拜。
他张了张嘴,似乎有千言万语,最终却只化作一句带着颤音的、笨拙的赞美:“……很好。非常……非常好。”
裴欢看着他这副比自己还激动的样子,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将手中的水瓶递给他:“喝口水。”
他怀里抱着裴欢刚才递给他的那瓶水,仿佛是什么珍贵的奖赏。
“真的……很好。”坐到休息椅上,他又忍不住重复了一遍。
词汇量在此刻显得如此贫乏,唯有眼中闪烁的光彩能传达他内心的万分之一。
她侧过头,看向身侧几乎在散发无形光晕的陈瑾。
她见过太多奉承,听过太多华丽的辞藻,却从未有人,将如此简单直白的赞美,说得像一句刻入骨髓的誓言。
裴欢微微偏头,清冽的目光落在他因激动而格外明亮的眼底,声音比平时放缓了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纵容:
“听到了。”她顿了顿,唇角勾起笑意,像冰湖上乍现的一道涟漪,“我的编剧大人,还算满意?”
“我的编剧大人”几个字,从她口中吐出,带着一种亲昵的揶揄。
陈瑾的脸“唰”地一下红透了,像瞬间熟透的果实。
他抱着水瓶的手更紧了,几乎要把它嵌进怀里,慌乱地点头,声音都磕绊起来:“满、满意!非常……非常满意!”
裴欢看着他这副恨不得把自己藏起来,却又掩不住满心欢喜的模样,眼底那抹笑意深了些许。
她没再逗他,收回目光。
只是在她仰头小憩的间隙,那抹未散的笑意,始终停留在她的眼角眉梢,为她平日冷艳的轮廓镀上了一层柔和的暖光。
不远处,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的袁艾,那股扭曲的嫉恨如同毒焰在她胸腔里灼烧。
凭什么……凭什么她裴欢就能轻而易举地得到一切?
才华、爱情、众人的瞩目与认可……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移开视线,看向片场另一边正在补妆、神情专注与助理沟通戏份的顾怀亭。
一个更加阴险的计划,在她心中迅速成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