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俊的身影立于血海之中,一身金辉毫不收敛,那独属于上古天帝的威压如实质般铺开,连翻涌的血浪都似凝滞了几分。
厉劫生眸色微动,身旁的麒麟则昂首而立,二人对视一眼,皆已洞悉帝俊的用意。
鬼族本就孱弱,冥河更是精于苟且算计之辈。
此刻帝俊若有半分扭捏遮掩,反倒会让冥河疑窦丛生,徒生事端。
他们都清楚,麒麟身系镇殿使一职,若是在这血海有半分差池,玉帝那边断断不会善罢甘休,更何况是帝俊。
而帝俊敢如此坦荡,底气便在他身后——十二司神的虚影虽只剩九位,却依旧执掌着上古神只的威严,神光赫赫,足以震慑这方阴诡血海。
“还是要小心些,毕竟他多少会给自己争些脸面。”帝俊的声音沉凝,带着上古神只的审慎,目光扫过厉劫生和麒麟,语气里满是叮嘱。
三人循着血海深处的戾气往下游去,越往深处,那股蚀骨的杀气便越浓烈,连周遭的血色都暗沉了几分,仿佛连光线都被这无尽凶煞吞噬。
行至戾气最盛之处,一座死寂的城池骤然映入眼帘——城墙漆黑如墨,爬满了干涸的血痕,城中毫无生机流转,连风都带着死寂的寒意。
“应该就是这里了。”帝俊话音落,身影已率先掠向城门,厉劫生和麒麟紧随其后。
城门之下,两道入口赫然并列,一道泛着微弱的暖光,一道则萦绕着刺骨的寒雾。
厉劫生瞥见入口的瞬间,神色微变,抬眼与帝俊对视,二人眼中皆闪过了然——这分明是鸿钧布下的局!生门与死门,看似是选择,实则是早已注定的考验。
帝俊深谙鸿钧用意,不再迟疑,侧身护住麒麟,迈步踏入了生门;厉劫生则眸光一凝,没有半分犹豫,转身便迈入了那片寒雾笼罩的死门。
踏入死门的刹那,周遭的杀气骤然暴涨,如万千利刃般裹挟而来,却并非要伤他,反倒带着一种无形的牵引。
厉劫生心中一动,索性收敛心神,不再抗拒这股力量,任由杀气顺着冥冥中的指引前行。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骤然破开一片刺目的光明,光影之中,一座恢弘的大殿缓缓浮现,西王母一袭素衣立于殿中,眸光平静地望着他——显然,这场死门之行,本就是一场专为他设下的考验。
大殿的光影里,西王母身侧立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梳着双丫髻,眉眼间依稀有月明的轮廓——那是他亏欠了全部的外甥女,是他午夜梦回都不敢触碰的执念。
厉劫生的目光刚扫到那抹小小的身影,便像被烈火灼伤般骤然移开,喉间发紧,连呼吸都带着涩意,竟连多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西王母的虚影静立不动,眸光淡漠地落在他身上,没有言语,也无阻拦,只是默许他迈步走向殿后的通道,踏入下一处秘境。
这一殿空旷幽深,唯有正中的王座之上立着一道身影——竟是张晓,居高临下地望着他,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神仙志可开天,却踌躇不前,还需我一凡人点拨,才肯走向大道?哈哈哈!”
笑声刺破殿内的沉寂,字字诛心,“这般优柔寡断,不如回去做个缩头乌龟,带着那小女孩,躲进你的破图安稳一生,如此,不好吗?”
字字句句都精准戳中厉劫生心底最柔软的软肋,可他眸色未乱。
他清楚,这不是真正的张晓,不过是血海杀气引动的心魔,是鸿钧设下的又一层考验。
厉劫生深深吸了口气,目光掠过张晓,回头望了一眼方才西王母所在的方向,那里仿佛还残留着九离的身影。
片刻后,他收回目光,不再有半分迟疑,抬脚继续向殿宇深处走去,背影坚定,任由心魔的嘲讽在身后渐渐消散。
往前再行,殿宇深处骤然亮起两道清辉,观世音菩萨与女娲娘娘的身影赫然立于光晕之中。
二人身侧悬着一幅《推背图》,图卷之上血色弥漫:六界生灵横尸遍野,山河倾覆,灵山诸佛尽皆陨落,无数天外邪魔手持利刃,正追杀着残余的修士,一派末日惨状刺得人眼生疼。
往日里慈眉善目、满口慈悲的观世音菩萨,此刻面色冷厉如霜,周身佛光都染上了凛冽怒意,指着厉劫生便厉声斥骂:“背主求荣的奸佞之徒!你为一己私利只身执念屠戮同胞,搅动六界风云,害得众生再无宁日,罪该万死!”
女娲娘娘紧随其后,声如惊雷,满是痛心疾首的斥责:“天外来敌压境,六界危在旦夕,你不思凝聚众力共御外敌,反倒助纣为虐,亲手斩断六界最后一线生机!如此悖逆天道,你与邪魔歪道何异?!”
这字字诛心的辱骂,彻底撕碎了厉劫生方才的隐忍。
他双目赤红,周身戾气陡然暴涨,竟指着二人怒声回骂,声音里满是压抑多年的愤懑与癫狂:“若我不如此!你们会舍得从那清净之地走出来吗?!”
“你们满口慈悲、心系苍生,可元让为六界安定死时,你们在哪?!除了隐忍避世,你们还做了什么?!哦,对了,你们躲着的同时还指点两句,说这人忤逆天意,那人不该这般。”
“玉帝对六界动手你们默许!如今我也是如此却引得你们口诛笔伐。”
厉劫生胸膛剧烈起伏,字字泣血,“也罢!你们既想做那高高在上的隐世圣人,遇事只敢暗中掺合两脚,那便继续躲着!只是这一次,你们的清静地,我收了。”
胸中的失望早已沉至谷底,厉劫生转身离去时,只回头用手指点了点观世音与女娲,又转向先前西王母所在的方向,声音冷得不带一丝温度:“二位,再加上前头的西王母,你们这些所谓的圣人,尽管继续躲着指点便是——反正,也躲不了多久了。”
话音落,他不再留恋,大步向殿宇更深处走去。
这一次拦在面前的,竟是九天玄女。
与先前那些斥责谩骂不同,这位向来对他疼惜有加的大姐,只是静静立在廊道入口,目光复杂地望着他,直到他一步步走到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