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龙贝勒的怒吼还在天际回荡,龙焰如同神罚般持续炙烤着密尔城头。
那面由水魔法师们合力构筑的流动水盾,在超级巨龙那极致的高温下终于达到了承受的极限。它没有破碎,而是像被刺破的水囊般骤然溃散,化作漫天滚烫的雨滴瓢泼而下,浇在守军和攻城者的头上,引起一片混乱的嘶嚎。
失去了水盾的庇护,城头的水魔法师们暴露在巨龙的恐怖威压之下。帝蒙斯驾驭着紫龙贝勒一个凶猛的俯冲,龙焰再次喷吐,这一次直接席卷了那段城墙。
穿着蓝绿长袍的身影在紫白色的火焰中挣扎、扭曲,最终就地蒸发,少数幸运儿才能惨叫着从高高的城墙上坠落。他们召唤的迷雾早已散尽,护城河被蒸发断流的部分不断扩大,残余的水面翻滚着浑浊的气泡,却再也无法形成有效的威胁。
就在城头魔法力量崩溃的同时,负责冰封密尔近海的海龙娜迦发出了不同于以往的尖锐长吟。那声音穿透海浪,蕴含着一种近乎预警的急迫,仿佛在呼应战场上某种更深层力量的失衡。
帝蒙斯正专注于驾驭巨龙清扫残敌,一股强烈的精神冲击毫无征兆地掠过他的意识。那不是紫龙贝勒的狂暴意志,也不是娜迦惯常的恐惧低语,而是一声沉重得仿佛能压垮灵魂的叹息。
这叹息充满了古老的悲伤与沉淀了千年的愤怒,它并非来自脚下的密尔城,也不是来自东方的深海,其源头仿佛更加悠远、更加厚重,像是从大陆的血脉——那蜿蜒的洛恩河源头传来。这感觉转瞬即逝,却在帝蒙斯胜券在握的心中,投下了一抹冰冷的阴影。
城下的瓦兰提斯军队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密尔的主将战死,魔法屏障破碎,密尔守军残存的抵抗意志如同阳光下的残雪一般迅速消融。巨大的撞城车在士兵们的推动下,发出沉闷的轰鸣,一下又一下,撞击着那扇镶嵌着彩色玻璃的华丽城门。
“轰隆!”
伴随着一声木材断裂的巨响,城门向内崩塌,扬起漫天烟尘。
“城门破了!为了瓦兰提斯!冲啊!”曼德洛将军浑身浴血,高举长剑,身先士卒发出了总攻的号令。
黑色的潮水终于决堤,汹涌地灌入这座“玻璃与艺术之城”。瓦兰提斯的士兵们如同挣脱锁链的饿狼,咆哮着冲过城门破洞,冲进密尔宽阔的街道。
最初的抵抗是零散而绝望的。一些忠于职守的密尔卫兵和被逼入绝境的佣兵,依托街垒和房屋进行最后的搏杀。箭矢从窗户射出,沸油从屋顶泼下,但这一切在瓦兰提斯军队汹涌的攻势面前如同投入激流的小石子,只激起片刻的涟漪便消失无踪。
战斗迅速从城墙攻防演变成残酷而混乱的巷战。
胜利带来的并非秩序,而是释放出人性中最原始的野兽。军纪在破城后的狂热中变得松弛。士兵们砸开富商宅邸的大门,将精美的丝绸、闪亮的金银器皿塞满自己的行囊。
玻璃作坊被撞开,那些巧夺天工的艺术品在争抢中碎裂,与血污混合在一起。女人的尖叫声、士兵的狂笑声、垂死者的呻吟声、火焰燃烧木头的噼啪声……交织成一曲属于征服与被征服者的血腥交响乐。
一个年轻的瓦兰提斯新兵,脸上还带着稚嫩,他颤抖着用长矛刺穿了一个试图保护店铺的老工匠。
看着老人倒地时那难以置信的眼神,新兵胃里一阵翻腾,弯腰呕吐起来,但很快就被身后的同伴推搡着继续向前,去争夺更多的战利品。
在另一边,一个瓦兰提斯老兵则冷漠地砍翻了一个扑上来撕咬他手臂的密尔妇人,随手将她颈上的宝石项链扯下,动作熟练得令人心寒。
绝望笼罩着密尔。
幸存的密尔原住民们蜷缩在废墟角落,眼神空洞看着他们世代居住的城市在火焰与掠夺中哭泣。
那些花费巨资请来水魔法师的贵族和富商,此刻要么倒在血泊中,要么在试图携带细软逃跑时被抓住,沦为阶下囚。他们的财富和权谋,在绝对的力量面前显得如此苍白和脆弱。
帝蒙斯并未阻止这场劫掠。他深知适当的放纵是维持一支庞大军队士气的必要代价。
他骑着紫龙贝勒在密尔上空盘旋,巨龙的阴影掠过一片片燃烧的街区,龙吟声宣告着新主人的降临。他需要彻底征服这座城市,不带有任何隐患的那种。
当城内的主要抵抗基本平息,帝蒙斯降落在密尔城中心的总督府前。这座拥有彩色玻璃圆顶的宏伟建筑也未能幸免,大门洞开,华丽的挂毯被扯下,价值连城的雕像倾倒在地上,沾满了泥泞和血迹。瓦兰提斯的士兵正在里面进行着有条不紊的搜查和清理。
布莱斯迎了上来,他的灰袍依旧整洁,与周围的混乱格格不入。“伟大的至高龙王陛下,密尔总督府已被占领、城内基本控制,现在负隅顽抗者已肃清。”
帝蒙斯微微颔首,迈步走入这座象征着密尔最高权力的殿堂。
他穿行在狼藉的走廊和厅室间,目光扫过那些象征着密尔繁华与脆弱的奢华装饰,最终来到了应该是总督书房的地方。
这里同样被翻动过,但似乎士兵们对书籍和卷宗兴趣不大。布莱斯引着帝蒙斯走向一个被砸开的暗格。暗格内没有金银珠宝,只有几件看起来年代久远的物品。
一件是半个巴掌大小的金属饰物,似乎是胸针的一部分。它的造型是一条扭曲的海蛇,缠绕着一柄权杖的杖身——正是那“海蛇权杖”的徽章!虽然有些陈旧破损,但那独特的形态帝蒙斯绝不会认错。
另一件则是一卷用某种防水油脂精心处理过的古老羊皮卷。布莱斯小心翼翼地将其展开,上面用褪色的墨水写着一种奇异的、带有大量流线型笔画的文字,旁边还配有简单的图示。
“至高龙王陛下,这是古老的洛伊拿语。”布莱斯仔细辨认着,语气愈发凝重。
“这卷宗记载的并非普通的魔法……它更像是一份契约,或者说是一份交易记录。”
他指向其中的段落和图示:“‘洛恩河的儿女’向一位被称为‘无尽之海主宰’的古老存在祈求力量。记载显示,他们通过特定的仪式和献祭从这位‘主宰’那里换取了操控水流、呼唤迷雾的知识……卷宗末尾提到这份力量的代价是‘侍奉’与‘最终的回归’。”
布莱斯抬起头,眼中闪烁着洞察的光芒:“‘无尽之海主宰’这个称谓,与我们在泰洛西档案中发现的‘深渊低语者’教团所崇拜的‘盘踞于阳光不至之海沟的古老之影’,描述极为相似。看来洛伊拿人的水魔法,其源头并非仅仅是对母亲河洛恩的天然崇拜,背后很可能站着同一个……或者说同一类来自深海的古老存在。水魔法师的出现绝非孤立事件。”
帝蒙斯沉默地听着,手指拂过那冰凉的“海蛇权杖”饰物。征服密尔的胜利感,在此刻被一种更庞大的压力所取代。他的敌人,不再是某个城邦的军队或零散的魔法师,而是一个根系深扎于历史与神秘领域、跨越了陆地与海洋的庞大网络。
瓦雷利亚的宿敌洛伊拿人,竟然也可能只是某个更古老阴影的棋子。
第二天清晨,硝烟仍未完全散去,密尔城多处依旧冒着黑烟。
但在城市最高的塔楼——曾经悬挂密尔彩色条纹旗的地方,一面巨大的、绣着咆哮紫龙的旗帜被升了起来,在带着焦糊味的晨风中猎猎作响。它与远方泰洛西方向隐约可见的另一面紫龙旗遥相呼应,宣告着三女儿同盟的彻底覆灭,以及瓦雷利亚瓦兰提斯在厄索斯西南端霸权的正式确立。
帝蒙斯行走在昨日激战最激烈的城头。脚下是焦黑破碎的砖石,凝固的暗红色血迹随处可见,一些来不及清理的尸体以各种扭曲的姿势倒卧在垛口旁。空气中混杂着血腥、烟尘和一种东西烧糊后的恶心气味。
他赢得了又一场关键战役,扫平了统一之路上的一个重大障碍。密尔的财富、港口和工匠将成为瓦兰提斯新的养料。然而,他心中却没有多少喜悦。
水魔法师那超出凡人范畴的力量,海龙娜迦充满警示的长吟,精神链接中传来那声古老的叹息,还有布莱斯发现的那些指向深海神秘存在的卷宗和徽章……这一切都清晰地告诉他,未来的挑战将远远超出凡俗战争的层面。、
一厄索斯西南角,仅仅是为应对真正风暴所做的、最基础的准备。
他的将领们聚集到他身后,每个人脸上都带着胜利后的兴奋与疲惫,有些人眼中还残留着劫掠后的亢奋。
帝蒙斯转过身,目光平静地扫过他们。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冰冷的穿透力:
“我们折断了一柄剑。”他说道,目光似乎掠过他们,投向更遥远的内陆--洛恩河的所在,还有面前大海那不可见的黑暗。
“但握剑的手,还隐藏在迷雾之后。”
他停顿了一下,让这句话的含义在将领们心中沉淀。
“尽情享受这胜利的夜晚吧!尽情享用你们的战利品。但请记住这仅仅是开始,当太阳再次升起,我们将要开启新的征程。”
他的声音在这里略微压低,仿佛带着某种沉重的质感,
现场的将领和士兵们沉默着,有些人脸上的兴奋渐渐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思与凝重。
从密尔残破的城头升起,俯瞰这座正在征服者脚下呻吟的城市。燃烧的余烬像不祥的萤火,紫龙旗在高处飘扬。
在更远方,初升的明月已然洒向大地,勾勒出蜿蜒流向远方的洛恩河的轮廓。河水在月光下默默流淌,静谧而深邃,仿佛蕴藏着被遗忘时代的无尽故事,以及来自深渊的、复仇的种子。
(这几天有事,只能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