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阔的海天之间，龙影层层叠叠，将本就阴沉的天光切割得支离破碎。咸涩的海风裹挟着硫磺的气息，吹得人睁不开眼。
帝蒙斯站在龙息号高耸的船首，深紫色的长袍紧贴在身上，勾勒出他挺拔而冷酷的轮廓。他甚至没有抬眼去看那两条新出现的坦格利安巨龙——它们此刻在更高处不安地盘旋，翼膜在气流中发出沉闷的拍击声——仿佛那不过是两只碍眼的飞鸟。
他只是漫不经心地抬起右手，食指与拇指轻轻一搓。
一个清脆的响指。
声音不大，却像是一道无声的号令，穿透了海浪的喧嚣和风的呼啸。
云层之上，回应他的是三声撕裂长空的龙啸。那声音不似凡间任何野兽的咆哮，更像是山崩地裂，是巨石从万丈高崖滚落，带着碾碎一切的沉重与威严。
首先破开灰暗云层的，是一颗巨大得令人心胆俱裂的暗红色龙头。它的鳞片并非光滑，而是如同冷却了千万年的熔岩，嶙峋凹凸，缝隙间隐隐透出地底深渊般的暗红光泽，仿佛仍有岩浆在其下缓慢流淌。
当它完全现身，展开那对足以遮蔽小片天空的巨翼时，投下的阴影瞬间让本就昏暗的海域陷入了近乎黄昏的黯淡，那是曾经在瓦兰提斯的大战之中出现过的身影，更是撕碎了超过三头坦格利安的成年巨龙。
紧接着第二条巨龙探出身形。它的鳞甲是深沉的青铜色，上面布满了比最古老的瓦雷利亚钢剑上的波纹还要繁复、还要神秘的天然纹路，仿佛镌刻着自由堡垒兴起、辉煌与陨落的全部秘密。
第三条的体型相比前两者稍逊，但那双龙瞳中燃烧的凶光却最为炽烈，喉间翻滚着浓郁的、令人窒息的硫磺气息，被称作”碎岩者”。
再加上原本就如同一座悬浮山脉般盘踞空中的、长达三百三十米的紫龙贝勒里恩，四条超级巨龙组成的强大巨龙阵列。
这不仅仅是视觉上的压迫，更形成了一种实质性的力场。海面在这恐怖的龙威下不再仅仅是波涛汹涌，而是像一锅将沸未沸的浓汤，剧烈地翻腾起浑浊的泡沫，发出咕噜咕噜的沉闷声响。
与此同时，对面最强大的巨龙--年迈的老龙瓦格哈尔，这条曾经让七大王国领主在噩梦中惊醒的传奇巨龙，此刻发出了低沉而充满警示意味的呜咽。它那布满战斗疤痕的巨大头颅微微低垂，翼膜的拍动显得有些迟滞，这是一种面对无法抗衡的强大同类时，源自本能的敬畏与退缩。
雷妮丝的”偷羊贼”表现更加不堪。这头相对年轻的巨龙浑身鳞片都在不由自主地簌簌作响，像是受惊的野兽竖起了全身的鳞甲。
它发出一连串短促惊恐的嘶鸣，不顾背上驭龙者的指令，拼命地想要降低高度，逃离那令它灵魂都在颤栗的威压源头。
雷妮丝紧咬着下唇，几乎将缰绳勒进肉里，得亏学会了“安静”魔咒才勉强控制住坐骑，迫使它降落到一个相对较低、但依然令人绝望的高度。
帝蒙斯终于将目光从遥远的海平面收回，淡淡地扫过韦赛里斯那张因竭力维持镇定而扭曲的脸。
“告诉你们那位躲在红堡深处，靠着回忆和几条老龙撑场面的老人，他的把戏，可以收场了。”他的声音不高，却奇异地压过了风浪与龙吟，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的耳中，带着一种漫不经心的残忍。
“他以为藏着两条没怎么露过面的成年巨龙，就能让瓦雷利亚自由堡垒的继承人投鼠忌器？杰赫里斯未免太过天真，泰国小看瓦雷利亚自由王国，也太不了解他曾经的故乡了。”他轻轻摇头，嘴角勾起一丝几乎看不见的讥诮。
韦赛里斯感觉自己的指甲已经深深抠进了掌心的皮肉里，黏腻的温热感提醒着他还在流血。他望着天空中那四头仿佛从远古神话中走出的恐怖巨兽，它们投下的阴影不仅笼罩了海面，更沉沉地压在了他的心头，几乎要碾碎他最后一丝侥幸和尊严。
他强迫自己吸进一口带着龙臭与海盐味的冰冷空气，试图挺直那早已被焦虑和恐惧侵蚀得有些佝偻的脊背，但出口的话依旧不可避免地带上了一丝连他自己都感到羞耻的颤抖：
“那瓦雷利亚自由王国的条件是什么？”
帝蒙斯微微一笑，那笑容里没有丝毫暖意，反而像狭海最严寒冬季里刮过的冰风，能冻结人的血液。
“条件？”他仿佛在品味这个词。
“很简单。三百万青壮人口，分五年送往瓦雷利亚自由王国。每年至少六十万，一个不能少。其中工匠不得少于十万，矿工五十万，农夫一百万，其余的你们自己看。但如果少一个，后果自负……”
他话音未落，那头暗红色的巨龙甚至没有完全扭动它那山峦般的脖颈，只是微微侧头，朝着韦赛里斯的方向，张开了一道深邃如同火山口的巨口。
没有震耳欲聋的咆哮，只有一道无比凝聚、炽热到让远处观望者眼睛都感到刺痛的赤红色龙焰，如同神罚之矛般瞬间划破长空，在天际留下了一道久久不散的、灼烧空气的扭曲轨迹。
即便隔着如此遥远的距离，那龙焰中蕴含的毁灭性能量，依旧像一把无形的烙铁，烫在了每一个坦格利安支持者的心上。
“如有违背，这就是提醒。”帝蒙斯这才慢条斯理地接上之前的话，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讨论天气。
韦赛里斯脸上的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尽了，他的嘴唇哆嗦着，大脑一片空白。
三百万青壮？五年？
这不仅仅是掏空坦格利安的精华、耗尽人力那么简单，这是要直接掘断维斯特洛生存与发展的根基！
他几乎能清晰地预见，为了凑齐这可怕的人数，将会在七大王国引发何等惨烈的搜刮、暴乱、饥荒和彻底的崩溃。王国将不再是王国，而会变成一片哀鸿遍野的人间地狱。
“这……这不可能……”他听到自己干涩的声音从喉咙里挤出来，像砂纸摩擦着木头。
“维斯特洛……维斯特洛没有这么多可以牺牲的人口……我们会被……”
“那就让战争来做出选择。”帝蒙斯毫不客气地打断他，语气轻描淡写，仿佛在决定晚餐的菜单。
最终，韦赛里斯等人终究还是选择妥协了，因为他们没有选择。
就凭这眼前这四头超级巨龙，今天就可以终结坦格利安的统治。
“好吧！你赢了！我们同意！”经过漫长时间的挣扎，韦赛里斯同意了。
一位巫师无声地上前几步，他手中捧着一块材质不明、通体漆黑如午夜深渊的石板。石板上，刻满了蜿蜒扭曲、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古老瓦雷利亚符文，那些符文即使在昏暗的光线下，也隐隐流动着暗沉的光泽。
帝蒙斯伸出手指，轻轻抚过冰冷的石板表面，动作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残忍“签订血契之约，用坦格利安直系血脉中蕴含的龙之力，订立这份古老的契约，以确保你们会……心甘情愿地履行承诺。”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韦赛里斯惨白如纸的脸上，顿了顿，继续说道：“不过……”
这一个“不过”，让韦赛里斯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帝蒙斯的视线扫过海面，仿佛能穿透血石岛的岩石，“你一个人，既不是国王也不是王储，恐怕还不足以代表整个坦格利安家族。所以，就让你的弟弟，戴蒙·坦格利安也出来吧。我知道，他就像一条躲在礁石阴影里的海蛇，一直在看着这里。”
海面上陷入了一片死寂，只有海浪拍打船体的声音和空中巨龙沉重的呼吸声。时间一点点流逝，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
终于，在所有人目光的注视下，一艘悬挂着瓦列利安海马旗的优雅战船，极不情愿地从血石岛一处隐蔽的礁石海湾后缓缓驶出。
戴蒙·坦格利安站在船头，他那身精美的银甲依旧闪亮，但他英俊的脸上此刻布满了寒霜，紧抿的嘴唇和微微抽动的眼角，泄露了他内心汹涌的怒火与屈辱。
兄弟二人，隔着冰冷的海水，目光第一次真正碰撞在一起。没有往日的嫌隙与算计，此刻，他们在对方眼中看到的，是同样深不见底的、被强权践踏的屈辱，以及一种无能为力的、焚心蚀骨的愤怒。
“帝蒙斯！”戴蒙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变得嘶哑，他放弃了所有敬语，直呼其名。
“你是真想让我们兄弟二人都成为坦格利安家族历史上永远的罪人，还要让我们被后人唾骂，诅咒我们签下了出卖子民的契约？”
帝蒙斯闻言，竟然低低地笑了起来，那笑声冰冷而愉悦。“罪人？不，戴蒙王子可不要这么说，你们误会了。在历史的书写中，你们会是救世主。用三百万人口，换取整个维斯特洛数千万人的和平，避免了一场注定毁灭的战争。这笔交易，在史官和诗人笔下，难道不是无比划算，甚至值得歌颂的吗？”
他的眼神骤然变得锐利如瓦雷利亚钢针，直刺戴蒙的心脏“或者……你们更想现在就亲眼看着龙石岛，看着你们家族的龙穴和那些嗷嗷待哺的幼龙，在龙焰中化为焦土与灰烬？”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那头暗红色巨龙适时地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恐怖的龙威如同实质的海啸般再次压向海面，让戴蒙船上的水手一阵东倒西歪，连他自己的呼吸都为之一窒，后面的话语被硬生生堵了回去。
屈辱的血契仪式，在龙息号宽阔而冰冷的甲板上进行。灰袍巫师用晦涩难懂的古老瓦雷利亚语开始吟唱，那语调诡异而悠长，仿佛来自幽冥地府的召唤。随着他的吟唱，黑色石板上的那些符文仿佛活了过来，开始散发出不祥的红色光芒，像是一双双缓缓睁开的恶魔之眼。
韦赛里斯和戴蒙被两名面无表情的瓦雷利亚半胁迫式的“押送”到的神秘石板前，然后被巫师手中那把造型奇特、闪烁着寒光的瓦雷利亚钢匕首割破手指，鲜血瞬间滴落下来。
坦格利安家族核心族人的鲜血瞬间涌出，滴落在那些晦涩难懂的符文之上。血液一接触石板，就被迅速吸收，符文的红光随之变得更加炽亮，甚至发出了轻微的、如同吮吸般的滋滋声。
“契约很简单，关键是契约的约束力。”帝蒙斯居高临下地站在他们面前，身影在符文红光的映照下，宛如执掌命运的神只，冷漠而无情。
“五年内，坦格利安必须要完成三百万青壮人口的输送，你们坦格利安王室及其附属贵族势力不得以任何形式对抗瓦雷利亚自由王国及其盟友，不管是公开还是隐秘都不行。”他顿了顿，目光在兄弟二人因痛苦和愤怒而扭曲的脸上扫过，缓缓吐出最致命的一句。
“并且这种源自瓦雷利亚的血咒契约以血脉为纽带，将约束所有流淌着坦格利安直系血脉的男丁，直至……”
“所有男丁？！”韦赛里斯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恐，“这……这包括我们未来的子嗣？我们的儿子，孙子？!”
“当然。”帝蒙斯的笑容在红光中显得格外诡异而深邃。
“血脉的约束，自然要延续到血脉的尽头，直到坦格利安之名成为历史。这才是……真正的保障。”
“不！”戴蒙发出一声野兽般的怒吼，猛地想要挣扎起身，却被身后龙卫铁钳般的大手死死按住肩膀，强大的力量让他膝盖重重砸回甲板。他目眦欲裂，死死瞪着帝蒙斯，眼中是滔天的恨意。
韦赛里斯则是瘫跪在那里，浑身的力量仿佛都被抽空了。他失神地看着自己掌心不断滴落的鲜血，看着那红光越来越盛的契约石板，仿佛已经看到了未来数代坦格利安子孙，都如同被拴上无形锁链的囚徒，永远活在瓦雷利亚的阴影之下，再无自由与尊严可言。
一种彻骨的冰凉，从他脚底蔓延至全身。
当巫师最后一句拗口而充满魔力的咒文吟唱完毕，石板上的红光骤然爆发，如同一个小型的血色太阳在甲板上炸开！刺目的光芒让所有人都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紧接着，那红光在空中急速凝聚，化作一道复杂无比、栩栩如生的血色三头龙形图案——那是坦格利安的族徽，此刻却显得如此狰狞可怖。
血龙图案在空中一分为二，如同两道红色的闪电，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分别射向韦赛里斯和戴蒙的胸口，瞬间没入其中，消失不见。
“呃啊——！”
两人同时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痛苦闷哼。就在血光入体的那一刹那，一股难以形容的、源自灵魂深处的剧痛席卷了他们。
与此同时，他们的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同一幅画面——他们的父亲，贝尔隆·坦格利安在生命最后的时刻，躺在豪华却冰冷的床榻上，痛苦到极致的翻滚。
他的皮肤之下，仿佛有熔岩在流动、在灼烧，将他从内而外一点点地融化。凄厉得不似人声的嘶吼，持续了整整三天三夜，最终才在耗尽所有生命力的极致痛苦中，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那画面如此清晰又如此真实，仿佛他们亲身经历了父亲临终前所有的绝望与折磨。
冷汗瞬间浸透了他们的后背。
帝蒙斯满意地看着他们脸上那混合着剧痛、恐惧和难以置信的表情，如同欣赏一出精心编排的戏剧。
“现在，你们应该明白了。”他的声音如同最终的审判。
“违背血契的下场。记住今天也记住这份契约，记住你们父亲的样子。这，不是请求。这是瓦雷利亚自由王国之王帝蒙斯·贝勒里斯的善意提醒。”他的目光骤然变得无比锐利冰冷。
仿佛是为了给这道命令盖上无可辩驳的印章，天空中以紫龙贝勒为首的四条超级巨龙同时昂首，发出了震天动地的咆哮！龙吼声汇聚成一股毁灭性的音浪，席卷了整个狭海，连天空的云层似乎都被震散，海面剧烈地沸腾起来！
返航的龙息号劈波斩浪，朝着瓦雷利亚的方向驶去。
帝蒙斯站在船舷边，望着逐渐缩小的血石岛，对身旁最信任的军事统领低声说道，声音里带着一丝运筹帷幄的慵懒：“让他们去内斗吧。为了征集这三百万人，韦赛里斯会耗尽维斯特洛最后的民心与财力。戴蒙绝不会甘心受此屈辱，他们兄弟间的裂痕只会越来越深。等到他们因为内部的权力争夺和巨龙的反噬而变得虚弱不堪时……”
他嘴角勾起一抹深邃的笑意“届时或许根本不需要我们动手，他们自然会跪着来到瓦雷利亚自由王国，乞求我们将他们以及他们那片破碎的土地，一并纳入瓦雷利亚自由王国的版图。缺乏驭龙魔咒的龙王家族，拥有越多巨龙就距离自我毁灭越近，巨龙反而成为内战的导火索。我们只需要……耐心等待。”
而在另一边，韦赛里斯一回到自己的船舱，那强撑了一整天的镇定彻底崩溃。他像一头受伤的困兽，发出无声的嘶吼，疯狂地砸碎了舱室内所有能砸的东西——精致的玻璃器皿、镶着宝石的酒杯、昂贵的桌椅……直到双手鲜血淋漓，才无力地瘫倒在满地狼藉之中，肩膀剧烈地颤抖着，发出压抑至极的、如同呜咽的喘息。
戴蒙则久久地站在自己舰船的船尾，海风吹拂着他银金色的头发，却吹不散他眉宇间凝聚的刻骨阴霾。
他紧握着拳头，指甲同样深深嵌入手掌，望着瓦雷利亚自由王国舰队消失的方向，眼中燃烧着的不再仅仅是愤怒，更是一种近乎偏执的决绝。
他在心中立下誓言，无论付出何等代价，哪怕要翻遍世界每一个角落，探寻每一个被遗忘的古老遗迹，他也一定要找到破解这该死血契的方法！坦格利安的命运，绝不能永远被他人掌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