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的最后一缕血色余晖，正沿着西克洛阳市断裂的城墙缓缓沉降。城垛间的箭孔里还插着半截染血的羽箭，被风一吹发出呜咽般的轻响，像是在为城脚下堆积如山的尸体哀悼。格鲁靠在坍塌的箭楼石柱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游侠披风上凝固的黑褐色血渍——那是三天前为他挡下投石机碎片的年轻弓箭手留下的，如今那孩子的半截手臂还挂在城外的拒马桩上，被乌鸦啄得只剩白骨。
“弓弦的张力快到极限了。”肯洛—哈格将断裂的长剑插在砖缝里，粗粝的手掌抚过城墙上密布的裂缝，“再这么砸下去，西南角楼撑不过今晚。”他的战斧斜倚在脚边，斧刃上的缺口比天上的寒星还要密集，最深处卡着半块带毛发的颅骨碎片。
凯瑟琳的银甲早已失去光泽，胸甲上的狮纹被酸液腐蚀出蜂窝状的孔洞——那是昨天敌方法师释放的腐蚀云雾留下的印记。她正低头用布擦拭佩剑，忽然动作一顿：布帛上沾着的碎肉纤维里，混着几根金色的长发。她猛地抬头望向城墙下，在层层叠叠的尸体中，似乎看到了三天前那个总爱跟在她身后问东问西的金发侍女，此刻正以一种违背骨骼构造的姿势嵌在碎石堆里。
科尔格的咆哮声从城墙中段传来，野蛮人领袖正用断矛戳穿一个试图爬墙的敌兵喉咙。那士兵的血喷溅在他虬结的肌肉上，与他自己臂骨断裂处渗出的骨髓混在一起，顺着沟壑纵横的皮肤往下淌。“还有多少箭？”他扯着嗓子嘶吼，声音嘶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他妈的把烧红的铁条递上来！”
就在这时，罗德兰踉跄着从城楼阴影里走出来，法师袍下摆被撕开一个大口子，露出的小腿上缠着浸血的布条，血珠正顺着布条末端往下滴。“魔力储备只剩三成了。”他从怀里掏出个布满裂纹的水晶球，球内的蓝光微弱得像风中残烛，“召唤元素的咒语已经开始反噬，刚才召出的火元素差点烧掉我们自己的粮仓。”他说话时，嘴角溢出一丝黑血——那是强行透支精神力的代价。
城墙下突然传来一阵不同寻常的骚动。原本在啃食尸体的乌鸦群像是被无形的鞭子抽过，齐刷刷地腾空而起，在血色残阳下盘旋成一团躁动的黑雾。紧接着，沉闷的马蹄声从远方地平线传来，起初像远处的闷雷，渐渐变得震耳欲聋，连脚下的城墙都开始微微震颤。
“是援军？”一个断了胳膊的年轻士兵挣扎着爬上箭垛，独眼里迸发出希冀的光。但他只看了一眼，就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敌军阵营里突然升起数十个裹着尸布的热气球，气球吊篮里垂下的铁链上，挂着密密麻麻的骷髅头，每个骷髅的眼窝都闪烁着幽绿鬼火。
“是墓园的骨龙投石机！”罗德兰脸色骤变，水晶球“啪”地一声裂开更大的缝隙，“他们在骷髅头里塞满了瘟疫孢子，快让士兵们捂住口鼻！”
话音未落，第一颗燃烧的骷髅头就呼啸着砸在城墙内侧。落地的瞬间，颅骨炸开成一团墨绿色的烟雾，烟雾所过之处，正在搬运伤员的平民立刻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刚跑出两步，皮肤就像融化的蜡一样开始溃烂，她怀里的婴儿在烟雾中瞬间变成一具干瘪的黑炭，而她自己的眼球则从溃烂的眼窝里滚出来，掉在地上发出“噗叽”的闷响。
“放箭！射穿那些气球！”格鲁强忍着胃里的翻腾，将长弓拉成满月。精灵弓箭手们的箭矢如暴雨般射向天空，但那些尸布气球异常坚韧，箭簇穿透后只会喷出更多带着尸臭的黑色粉末。一个精灵射手被粉末溅到脸颊，当场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哀嚎，双手疯狂抓挠着脸，转眼间就把自己的脸皮撕扯下来，露出底下蠕动的血色肌肉。
就在守军陷入绝望之际，西南方向的天空突然掠过一片银色的闪电。姆拉克爵士的骑士团如同劈开黑暗的利刃，铁甲在残阳下反射出刺眼的光芒。最前排的皇家狮鹫骑士低空掠过敌军阵地，骑士们手中的长枪精准地刺穿了热气球的吊篮，燃烧的骷髅头还没来得及投掷，就随着坠落的气球一起在敌军阵营里炸开，墨绿色的瘟疫烟雾反将敌军笼罩其中。
“是城堡的援军！”城墙上爆发出一阵嘶哑的欢呼。一个腹部中箭的老兵挣扎着站起来，想要挥舞手中的断剑，却因为用力过猛，让半截肠子从伤口里滑了出来，他低头看了一眼，咧嘴笑了，露出染血的牙齿：“爵士的闪电骑士……老子就知道他们会来……”话音未落，便一头栽倒在血泊里。
欧灵的精灵部队正沿着侧翼的密林推进。森林女神们站在树杈上吹响骨笛，藤蔓从地下疯狂钻出，像巨蟒般缠绕住敌军的攻城塔。一个试图砍断藤蔓的敌兵被突然暴起的树根刺穿胸膛，鲜血顺着树根的纹理往上爬，滋养得周围的荆棘开出妖异的血红色花朵。精灵猎手们的箭矢带着倒钩，射中目标后会自动爆开成细小的木刺，一个被射中的敌兵在地上翻滚哀嚎，他的喉咙里不断涌出带血的泡沫，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木刺摩擦气管的刺耳声响。
沼泽的部队则像从地底冒出来的幽魂。泰泽站在一辆由巨鳄拖拽的战车上，手中的蛇头权杖指向天空，云层立刻变成浑浊的暗黄色。随着他一声低沉的吟唱，倾盆而下的不是雨水，而是粘稠的绿色泥浆。泥浆落在敌军身上，立刻开始沸腾冒泡，一个全身沾满泥浆的骑兵在马背上疯狂扭动，他的盔甲像被强酸腐蚀的锡箔纸一样卷曲剥落，露出的皮肤下，无数白色的蛆虫正在血肉里翻滚。
“是泰泽的沼泽巫术！”科尔格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举起断矛指向敌军，“兄弟们，援军到了！跟他们拼了，让这些杂碎知道我们的厉害！”他率先跃下城墙，落在一个正被泥浆吞噬的敌兵身上，一脚踩碎了对方的头骨，绿色的脑浆溅了他满脸，但他毫不在意，反而张开嘴发出畅快的嘶吼。
城墙上的守军像是被注入了新的生命力。凯瑟琳捡起地上的断剑，剑刃划过一个攀爬城墙的敌兵手腕，趁着对方惨叫的瞬间，反手将剑捅进他的咽喉。拔出剑时，一股滚烫的血柱喷了她满脸，但她只是用手背抹了一把，眼神比之前更加锐利。一个年轻的士兵被敌兵的战斧劈开了肩胛骨，他没有后退，反而用仅剩的手臂抱住对方的腰，带着他一起从城墙上滚下去，两人在坠落中还在互相撕扯，落地时已经变成两团扭曲的血肉。
格鲁的长弓始终没有停过，他的箭矢总能精准地射中敌军指挥官的要害。一个戴着牛角盔的蛮族首领刚举起战斧，就被一支精灵箭射穿了左眼，箭头从后脑穿出，带出一团红白相间的浆液。首领的身体晃了晃，手中的战斧脱手而出，恰好劈在他身边一个亲卫的天灵盖上，亲卫的头骨像裂开的西瓜一样炸开，红的血、白的脑浆、黑的头发溅了首领满身，但他还没倒下，只是空洞的眼窝里不断涌出鲜血，最后直挺挺地向后倒去，压垮了身后的三个士兵。
暮色渐浓时，敌军的攻势终于出现了松动。墓园的尸巫们开始撤退，他们操控的骷髅兵在撤退时互相推搡，断手断脚散落一地，有的骷髅头滚到守军脚边，还在“咔哒咔哒”地咬着牙齿。一个年轻的士兵用长矛挑起一个骷髅头，却被里面突然钻出的黑色蠕虫缠住了手腕，那蠕虫顺着他的手臂往上爬，所过之处皮肤迅速变黑坏死，他吓得哇哇大叫，另一个老兵手起刀落砍断了他的胳膊，断口处喷出的鲜血溅在蠕虫身上，竟让它发出“滋滋”的灼烧声。
姆拉克爵士的骑士团已经撕开了敌军的左翼防线，皇家狮鹫正用锋利的爪子撕开敌兵的胸膛，将跳动的心脏抓出来抛向空中。一个骑士的马腿被砍断，他顺势翻滚下马，用身体压住一个敌兵，两人在泥地里扭打，骑士最后咬断了对方的喉咙，满嘴是血地站起来，头盔上还挂着对方的半块舌头。
欧灵站在一棵被血染红的橡树上，看着精灵射手们收割敌军的生命。一个精灵少女的箭囊空了，她拔出腰间的短刀冲向敌群，却被一个持盾的重装步兵撞断了肋骨。她倒在地上，咳着血，却在对方抬脚踩下来的瞬间，将短刀从对方的护膝缝隙里捅进去，刀柄没入大半，她抬头看着对方痛苦扭曲的脸，嘴角露出一抹带着血沫的笑容。
泰泽的沼泽部队正在清理残敌。蜥蜴骑兵们的长矛上串着敌兵的尸体，像一串诡异的风铃。九头蛇的九个头颅各自撕咬着不同的猎物，有的在咀嚼手臂，有的在吞咽头颅，粘稠的毒液滴在地上，将石头腐蚀出一个个冒着白烟的小洞。一个试图装死的敌兵被九头蛇的尾巴扫中，身体像破布娃娃一样飞出去，撞在城墙上，骨骼碎裂的声音隔着老远都能听见，滑落在地时已经变成一滩模糊的血肉。
当第一颗星辰出现在天空时，战场终于暂时沉寂下来。龙湾崖柏城的轮廓在夜色中若隐若现，城墙上的火把映照着堆积如山的尸体，有的尸体保持着战斗的姿势，有的则扭曲成诡异的形状。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焦臭味、腐烂味和沼泽的淤泥味，混合成一种令人作呕的气息，连最贪吃的乌鸦都在远处盘旋，不敢轻易落下。
格鲁靠在一棵断树旁，用布擦拭着长弓，布上的血渍在月光下泛着黑紫色。他身边的精灵弓箭手们大多沉默不语，一个年轻的精灵女孩正在用针缝合手臂上的伤口，针穿过皮肉时发出细微的“嘶”声，她咬着嘴唇，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始终没有掉下来。
肯洛—哈格正在清点人数，他的羊皮纸记录册上已经划了密密麻麻的叉号。一个断了腿的士兵被抬过来，他的伤口已经开始流脓，蛆虫在里面蠕动，医生摇了摇头，递给他一瓶深色的液体，士兵接过瓶子一饮而尽，很快就闭上眼睛，脸上却带着解脱的笑容——那是速死的毒药。
凯瑟琳站在城墙上，望着西克洛阳市的方向。那里的夜空依旧被火光染红，隐约还能听到沉闷的爆炸声。她握紧了手中的剑，剑鞘上的狮纹已经被血渍覆盖。一个侍女端来一盆清水，她伸手去洗，却发现指甲缝里的血渍无论如何都洗不掉，那暗红色的印记像是渗进了骨头里。
科尔格坐在一堆骷髅骨头上，大口喝着烈酒，酒液顺着他的嘴角往下流，浸湿了胸前的毛发。他身边的野蛮人战士们在互相包扎伤口，一个少了只耳朵的战士正给同伴看自己从敌兵身上扒下来的战利品——一串用手指骨串成的项链，每个指骨上都刻着奇怪的符文。
罗德兰靠在城垛上，水晶球已经彻底碎裂，他正在用最后的魔力为伤员处理伤口。一个被瘟疫孢子感染的士兵皮肤已经开始溃烂，罗德兰念动治愈咒语时，士兵溃烂的地方冒出白色的烟雾，士兵发出痛苦的呻吟，却又带着一丝希望看着自己的伤口。但咒语结束后，溃烂只是暂时停止，很快又开始蔓延，罗德兰疲惫地闭上眼睛，知道自己已经无能为力。
远处的黑暗中，传来几声狼嚎，那是敌军溃散的斥候被狼骑兵追杀的声音。月光下，狼骑兵们的剪影在地上拉长，他们的坐骑正撕咬着猎物，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咀嚼声。一个狼骑兵举起敌兵的头颅，将鲜血倒进嘴里，喉咙里发出满足的咕噜声。
“援军……真的来了……”一个断了肋骨的老兵靠在墙角，看着城外的援军营地，那里的篝火如同流动的星河。他想笑，却牵动了伤口，疼得倒吸一口凉气，嘴角却依旧咧开一个难看的弧度。他旁边躺着一个已经死去的少年兵，手里还紧紧攥着半块没吃完的黑面包，面包上沾着他自己的血。
欧灵、姆拉克爵士和泰泽在城门口汇合时，三人身上都沾满了血污。姆拉克爵士的披风被撕开一道大口子，露出的肩膀上有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白骨上还挂着一丝肉丝。泰泽的蛇头权杖上缠着半截肠子，权杖的眼睛依旧在闪烁着幽绿的光。欧灵的发辫散开了，几缕染血的发丝贴在脸颊上，她的长弓上还挂着一个敌兵的耳朵。
“城墙损毁了三成，需要立刻修补。”姆拉克爵士的声音沙哑，他指了指城墙上的缺口，那里的尸体已经堆到了半人高，“守军伤亡超过一半，能战斗的不足千人。”
“敌军主力虽然撤退，但在东边的山谷里留下了伏击部队。”泰泽的声音低沉，权杖上的蛇信子突然吐出，舔了舔他脸上的血渍，“我能感觉到，他们在召唤更强大的亡灵。”
欧灵抬头望向夜空，一颗流星拖着长长的尾焰划过天际，像一支燃烧的箭。“我们带来的补给只够支撑三天。”她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明天天亮，必须派出斥候寻找新的水源，城西的水井已经被瘟疫污染了。”
他们说话时，几个平民正拖着尸体往城外的大坑里扔。一个妇人拖着她丈夫的尸体，那尸体的腿已经不见了，她每走一步，尸体的断口就在地上留下一道长长的血痕。坑边的尸体已经堆得像小山，几个士兵正往上面泼油，准备焚烧，以免引发瘟疫。火焰升起时，尸体被烧得“滋滋”作响，油脂滴落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空气中弥漫着烤肉般的焦臭味，让几个年轻的士兵忍不住弯腰呕吐起来。
城墙上，一个幸存的号角手拿起断裂的号角，试图吹出胜利的旋律，但他只发出一阵嘶哑的漏气声。他咳了几声，吐出一口血痰，最后索性扔掉号角，用尽力气嘶吼起来。他的声音在夜空中回荡，起初只有他一个人，很快，城墙上、城墙下、营地里的士兵们都开始嘶吼，那声音里有痛苦，有疲惫，有悲伤，却更多的是一种劫后余生的坚韧。
月光渐渐西斜，将西克洛阳市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远处的龙湾崖柏城已经亮起了更多的火把，像一串顽强燃烧的星辰。守军们知道，援军的到来只是暂时的喘息，明天太阳升起时，新的战斗还会开始，死亡依旧在黑暗中窥伺。但此刻，他们握着武器的手不再颤抖，因为他们知道，自己不是孤军奋战。
残垣断壁间，一朵被血滋养的野花正在悄然绽放，花瓣上的露珠在月光下闪烁，像一滴凝固的血。这朵花，或许就是这座饱经战火的城市最好的写照——在绝望中挣扎，在废墟上坚持，等待着黎明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