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星的手还抓着我的袖子,指尖微微发颤。她嘴唇动了动,声音像是从河底浮上来的:“主人……它在叫我的名字。”
我盯着船首那枚青铜铃铛,它刚刚被我一脚踹得歪斜,却还在轻轻晃荡,仿佛有股看不见的风在撩拨。
“听见了就别理。”我把折扇收回袖中,左手顺势压住她后颈,力道不重,但足够让她清醒,“那是饵,不是召唤。它们想借你体内的东西点火——可火种归你,名字却不归你。”
话音刚落,整条冥河忽然沉了一寸。
不是水位下降,是黑暗往下塌了。原本翻涌的黑雾像被什么吸走,河面骤然平静,静得连骨节摩擦声都听得见。
然后,第一盏灯笼浮了上来。
猩红纸面,墨迹淋漓,两个字写得狂放又怨毒——**楚昭**。
我没动。
第二盏、第三盏……数十上百,密密麻麻从水下冒头,像一片腐烂的莲叶铺满河面。灯笼无火自燃,烧得极慢,每烧到三分,纸面裂开,一团黑雾钻出,凝成人形,披发赤足,眼窝空洞。
它们没扑过来。
只是站定,齐刷刷转向我,张嘴。
“还我命来——”
声音叠加在一起,不刺耳,反而像某种古老的诵经,带着回响,一圈圈撞向两岸虚影。
寒星呼吸一滞,额角渗出细汗。我知道她在忍,可那股共鸣还是顺着血脉往上爬,她瞳孔边缘又泛起金光。
“别看它们的脸。”我低声说,“看灯。”
她咬唇,强行移开视线。
我脑中《天命漏洞手册》自动翻页,三千年前背烂的《道德经》注疏在意识里一页页闪过。那些批注本是随手写的冷笑话,如今却成了破局钥匙。
【彼岸花开时,鬼差打哈欠;三更阴风起,因果算不准0.7秒】
我冷笑一声。
这帮怨灵靠的是“名讳召魂”——只要你是“楚昭”,就得接下这份因果债。可问题是,谁规定鬼差上班不能摸鱼?
我合上折扇,抬手往空中一指,语气熟稔得像在喊街坊:“哎,上班打个盹儿也正常,劳逸结合嘛。”
河面猛地一震。
所有怨灵动作齐齐卡住,嘴巴还张着,喉咙里的“还我命来”戛然而止。下一瞬,它们竟集体仰头,眼皮耷拉,做出同一个动作——
**打哈欠**。
我嘴角一扬:“就知道你们撑不住。”
机会只有零点七秒。
我甩手掷出折扇,毒血顺着扇骨飞溅,在半空划出一道逆五芒符阵。血珠落地即燃,黑焰腾起三尺,将最近的三具怨灵卷入其中。它们连惨叫都没发出,就被烧成灰烬,随风散去。
寒星反应不慢,星盘碎片化作长戟在手,横扫而出。几盏未破裂的灯笼应声炸裂,残纸飘落河中,像一场血雪。
“干得不错。”我说,“就是下次别砍太狠,省点力气。”
她喘了口气,把戟扛在肩上:“它们……为什么叫你?”
“因为我欠的命太多。”我走回船首,一脚踩住那枚晃悠的铃铛,彻底压死震动,“或者更准确地说——有人拿我的名字当替死符,骗这些冤魂认主。”
星盘突然嗡了一声,悬浮到寒星肩头,篆文疯狂滚动:
**“前方高能!!!”**
**“怨灵潮第二波加载中……”**
**“666!这波血赚!”**
我瞥它一眼:“闭嘴,再刷弹幕我就把你熔了铸铜钱。”
星盘抖了抖,文字瞬间换成正经预警:
**“检测到怨念源位于河道中段,疑似人为布置‘名咒祭阵’。”**
我挑眉:“哦?你还懂阵法了?”
**“不懂。”** 星盘老实承认,**“但我记得你上次骂人时说过——‘谁用真名立誓谁傻’。”**
我轻笑出声。
确实,正常修士哪敢把自己的名字刻在招魂灯上?除非……这名字本身就是陷阱。
我蹲下身,手指抹过甲板上残留的灰烬。那不是普通骨灰,而是带着一丝极淡的香灰味——和庙里超度亡魂时烧的那种差不多。
“有意思。”我站起身,“有人在替我办葬礼?”
寒星皱眉:“谁会这么做?”
“不知道。”我拍掉手上的灰,“但既然他们觉得我该死,那就让他们亲眼看看——我还活着,而且活得挺烦。”
话音未落,河面再度翻涌。
比刚才更多灯笼升起,这次不再是零散漂浮,而是排成一条直线,笔直指向渡魂舟前方。灯笼之间由红线串联,像是某种仪式路径。
最前端那盏,纸面焦黑,字迹却格外清晰:
**楚昭之灵位**
我嗤笑:“还挺正式。”
星盘弹幕又跳出来:
**“警告:此为‘伪灵归葬阵’,一旦踏上路径,怨念将锁定行踪,持续追击直至魂灭。”**
我点头:“也就是说,往前走是死,不走也是死?”
**“理论上是。”**
“理论?”我冷笑,“那你告诉我——如果我现在改名叫‘王富贵’,它还能追吗?”
星盘沉默两秒,弹幕缓缓浮现:
**“……建议立刻改名。”**
我哈哈一笑,抽出折扇,直接在空中写下“王富贵”三个大字,毒血凝而不散。
灯笼群剧烈摇晃,像是受到了干扰。
但下一刻,所有灯笼同时爆裂,黑雾凝聚成百上千怨灵,不再喊“还我命来”,而是齐声低语:
**“楚昭……楚昭……楚昭……”**
一遍又一遍,像是诅咒,又像是确认。
我收起玩笑神色。
看来,这阵法绑定了“命格”,不是换个名字就能糊弄过去的。
“主人。”寒星握紧戟柄,“要不……我冲上去砸了最前面那盏?”
“别。”我拦住她,“那是诱饵。你一碰,整个阵法就会激活‘反噬锁魂’,到时候不只是你,连这艘船都会被拖进河底。”
她不甘心:“那怎么办?总不能一直停在这儿。”
我望向河心那条由灯笼组成的死亡之路,忽然笑了。
“当然不用停。”
我抬起左手,翻开《天命漏洞手册》最新一页。
【鬼差打哈欠】只能用一次,但还有一个漏洞没人注意——
【三更阴风起,因果算不准0.7秒】
而现在,正是三更。
我深吸一口气,折扇猛然展开,扇面朝天,毒血自指尖滴落,在空中画出一道扭曲符线。
“上班的鬼差大哥——”我朗声道,“您老辛苦了,再来一口唾沫星子,让这破阵算错一回!”
风起了。
不是河面上那种湿冷阴风,而是一股自地底吹来的燥热气流,带着灰烬与旧纸的味道。
所有怨灵的动作再次停滞。
就是现在!
我一脚蹬地,跃上船首龙头雕刻,手中折扇狠狠劈下,正中那条连接灯笼的红线。
“给我——断!”
扇刃斩落,红线应声而裂。
刹那间,整条河道响起无数凄厉尖啸,灯笼接连自燃爆炸,怨灵如沙雕遇潮,纷纷崩解消散。
寒星趁机挥戟扫清残余,星盘弹幕疯狂刷屏:
**“666!楚昭牛逼!”**
**“漏洞战神降临!”**
**“这波操作值十个赞!”**
我站在船头,看着河面逐渐恢复平静,只剩零星几盏残灯漂浮。
“吵死了。”我回头瞪星盘,“再刷一句,我就把你塞进马桶当冲水按钮。”
星盘立刻安静。
寒星收戟回身,脸色仍有些发白,但眼神清明了许多。
“主人……”她小声问,“刚才那个声音,真的是在叫你吗?”
我低头看她,忽然伸手,用扇骨轻轻敲了下她额头。
“不是。”我说,“是在叫一个想让我死的人。”
她愣住。
我转身,一脚踢开船首那枚青铜铃铛,冷冷下令:“走。”
渡魂舟缓缓启动,破开残雾,继续驶向鬼蜮深处。
星盘悬浮在侧,篆文微亮,悄然浮现一行新弹幕:
**“警告:怨念源未清除,名字仍在被呼唤。”**
船尾,最后一盏未灭的灯笼静静漂浮,火光摇曳,映出水面倒影——
那上面,赫然写着两个字:
**楚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