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沉看着阿桑始终执迷不悟,忍不住再次点醒他:
“她何曾对你有半分意思?你跟在她身边这么久,她对你有过软话、有过不一样的态度吗?”
他话锋一转,带着警示:
“那个男人和她有七年情分,最后她不也差点打断他的脊椎骨?无论她对他是不是还有情,她连七年枕边人都能下狠手,你这点心思在她眼里算什么?”
阿桑攥紧手,想起丁浅看凌寒时冰冷的眼神,声音苦涩又无力:
“大哥,这些我都知道,可我控制不住自己,只要能待在她身边,哪怕她不看我、不说话,我也愿意。”
“你清醒点!你根本没机会靠近她!”贺沉更急了:
“她对所有男人都有防备,连跟你多说话都觉得多余。何况她现在行事越来越不管不顾,说不准哪天就栽了,你要跟着她一起死吗?”
阿桑突然抬头,语气满是不甘与疑惑:“大哥,那当初你为什么要把她留下?”
他无奈地笑了笑:
“那时候我就是看上了她这股劲,对帮派来说,她的狠劲是把好刀,能挡不少麻烦,但刀有尖刃,她不是你能惦记的。”
贺沉继续说:“从第一天认识,你就该知道她是不要命的人,你忘记了?”
“我没忘。”
阿桑的声音低沉,记忆瞬间拉回了遇见丁浅的那天。
那是他离死亡最近的一刻,也是他命运与她交织的开端。
那天,阿桑刚从外市的场子处理完事情,驾车返程时,却没发现车子早已被仇家动了手脚。
当行驶到蜿蜒的盘山路段,他想减速避让前方落石时,却发现刹车彻底失灵。
车子像脱缰的野马,不受控制地朝着悬崖边缘冲去。
而彼时的丁浅,正站在自己人生的崩塌边缘,那场悬崖边的相遇,不过是她漂泊路上的意外插曲。
再往前一天,正是明德研究所发现合同不对劲的日子。
领导把合同狠狠摔在她面前,那些被恶意改了的条款露出来,时间像停了三秒。
足够丁浅看清每一个被扭曲的字句都泛着阴冷的油光,如同一条毒蛇盘踞在她职业生涯的咽喉处。
当着所有领导的面,她固执地一次次拨打凌寒的电话,想把事情说清楚——她不能让研究所所有人的心血付诸东流。
可电话那头,始终是无人接听的忙音。
即使到了那一刻,她也从没怀疑凌寒,而能驱使凌氏法务部篡改合同的,除了他,就只有那位视她如眼中钉的凌夫人。
她虽然不愿承认,可心底深处却还是盼着能和凌寒重新在一起的。
明明他们的关系已经开始缓和,可合同上的每一处修改,都在嘲弄她的天真,嘲笑她那点隐秘的期待,更嘲笑她这场无望的纠缠。
“没事,我去找他。”丁浅转身走向电梯口。
她相信,只要能联系上他,他一定能帮她解决这一切,这份信任,她从未动摇过。
可最后,她终究没去找他。
所有人都以为,凌寒的不接电话是压死她的最后一根稻草,连凌寒自己也一直这么认为。
可没人知道,真正压垮她的,是李旭。
那天她在电梯口等电梯时,李旭跟了上来。
她以为他是来宽慰自己的,勉强扯出笑先开了口:
“师兄,我没事。”
“师妹,对不起。”
李旭的声音带着难掩的愧疚。
“不关你的事。”
丁浅以为他要道歉的是签合同那天刚好请假。
他明知道她最头痛看合同,那天却偏偏不在,才让问题合同蒙混过关。
可李旭接下来的话,像一把冰锥,狠狠扎进她心里:
“签合同的前一天,凌夫人找到我,给了我一大笔钱,让我第二天请假。
师妹,我不是故意的,可她们势力那么大,动动手指就能碾死我,我……”
丁浅全身僵在原地,血液仿佛瞬间凝固。
她从没想过,背后还有这样的隐情。
更没想过,曾经无数次说要照顾她的师兄,她无比信任的师兄,会亲手给“屠夫”递上刀子。
奇怪的是,预想中的暴怒没有降临,取而代之的是从骨髓深处渗出的疲惫,一次次来自信任的人的背叛,让她终于失去了所有的力气。
那一刻,她突然不想再做任何无谓的纠缠了。
“叮——”
电梯到了的提示音,把她从恍惚里拉了回来。
最后李旭在说什么,她已经听不见了。
她把工牌扔进垃圾桶,“咚”的一声闷响,像给她的职业生涯敲响了丧钟。
最后,她辞掉了这份最喜欢的工作。
曾经从大山里走出来的那个女孩,终于把最爱的人、心里的理想,全都弄丢了。
回去后她退掉了那间小公寓,钥匙交还给房东,收拾了几件换洗衣物,把那箱烟揣上,连药都没带,关上门就走了。
临走前绕去常去的面馆,点了碗牛肉面,跟总给她多放牛肉的老板娘告别。
目的地在地图上缩成个小小的点,远得没边。
她盯着屏幕上那个“一半草原一半雪山”的地方,说不清自己能不能真的到。
她专挑偏僻的路开,明知这样会拖慢行程,却没觉得有什么要紧。
如今她没别的事挂心,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可也不全是为了慢。
她不知道自己那病什么时候会突然发作,会不会握着方向盘时眼前一黑,连带着撞了别人。
选这种人少的路,就算真出意外,也免得连累无辜。
这大概是她眼下能守住的,最后一点善良了。
她那时的状态很奇怪,既不想主动寻死,也没有迫切活下去的念头,就想这样随意地往前开,反倒觉得畅快。
她心里早有打算:
能到目的地,就留在草原雪山边;到不了,死在去往想去之地的路上,也算圆满。
直到她开上那条荒得看不见车影的高速——左边是逼仄的山壁,右边是望不见底的悬崖。
一辆失控的轿车毫无征兆地闯入视线,车头左右摇摆,刹车灯疯狂闪烁,正笔直地冲向护栏。
丁浅的脑海里突然闪过凌寒的脸——以前他也曾遭遇过车失控,差点坠入高架,如果当时有人能伸把手……
身体比思维更先做出反应。
她右脚狠狠踩下油门,方向盘在掌心剧烈震颤,车子如离弦之箭般,精准切入失控车辆与悬崖之间的死亡空隙。
“轰——!”
剧烈的撞击声响起,安全带死死勒住她的身体,金属扭曲的尖啸声刺耳至极。
她的车身与峭壁形成夹角,像一把铁钳,死死卡住了那辆失控的轿车。
轮胎摩擦地面腾起青烟,两辆车擦出长达几十米的火星带,每一秒都惊心动魄。
当一切终于静止,她被卡在了座位上。
丁浅还没缓过神,就见那辆变形的车门“砰”一声被踹开,一个铁塔般的黑影踉跄着钻了出来——那是她第一次见到阿桑。
男人迈着醉汉般的步伐逼近她的驾驶座,每走一步都在沥青路上留下带血的脚印。
他粗壮的手臂直接击碎车窗,玻璃碴像钻石雨般洒落在她腿上。
“谢……”
丁浅刚想开口说谢谢,那只巨掌已经揪住她的衣领,像拎布娃娃般,将她从变形的车厢里狠狠拽了出来。
下一秒,后颈突然袭来一阵剧痛——阿桑劈下的手刀,精准命中了她的颈椎穴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