沦陷的,似乎不仅仅是肉体层面,还有她的精神。
少女对上眼前人曜石般明澈的眼,抬手将身前的长发拢了拢,却遮不住此刻心虚且荒谬的念头。
最开始她对少年的种种照顾和怜惜,都是有目的的讨好与接近,为了推动任务完成。
再后来她在身体上、言语上主动献媚于他,也只是为了保全自己一条小命,有个可以依傍的大腿,让她在这小小部落里生存得更自在些。
竟不知何时起,自己竟彻底习惯了迎合他的一切,心安理得的将此人当做自己的丈夫,好像她将来真的会跟他回到中原,并成为他的太子妃一样。
扶他于微末之时,陪他一步步褪下少年的稚气,生出棱角与锋芒,成长为真正的男人。
二人在营中耳鬓厮磨了一会儿,外头便有军士来急报,说是狱里有犯人要招,但要求宋枭野亲自去听口供。
宋枭野对这突如起来的打扰很是不满。
姬瑞雪笑着吧唧了他一口:“快去!”
他眼里的燥意散去,化为温柔,执着少女的手轻轻落吻:“在这等我回来。”
“等你。”姬瑞雪心神微漾,被那勾魂的眼神彻底吸住。
在原地望着少年走远,她发觉自己的心根本静不下来——
荒唐,荒唐。
她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尚在自我安慰。
她只是想去瞧瞧伤兵营里的伤员,并非是因为心悦少年,并非是因为刚确认自己的心意,正打得火热,不想与他分开。
方才在来的路上,她问前线设置阿羽伤兵营的情况,阿羽死活不肯说,说这是军秘,需经太子同意后方可告知位置。
她知道宋枭野一向不喜她去那些血气过重的地方,怕他担心自己,所以方才没问。
绕过了挂满经幡的营帐,穿过两条狭窄的回廊,才望见了一个敞口的棚屋。
姬瑞雪猫在矮墙后,有些好奇地朝着那方向看去。
说是大狱,其实也就是临时搭起来的棚,里头用铁笼作隔间将人区分开,棚子里摆放了各式各样的刑具,看着便令人肉痛。
少年将金甲外披着的斗篷脱下挂在一旁,那是她送给他的防风外衫。
她躲在矮墙后,看不清宋枭野此刻脸上的表情,只能听出他的声音冰冷,没有一丝温度,“孤来了,你可以说了。”
姬瑞雪身子没来由的一抖,或许是那脑海中传导而来的冷冽气息,让人有些胆寒。
这与在她面前的宋枭野,完全是两幅模样。
“你靠近些。”那人瞪大了血眼,眼睛里饱含痛苦,又带着丝丝兴奋。
姬瑞雪认得那人,曾经在淄楚部落里给奴隶们送饭的小兵,他从来不会鞭打欺负奴隶,在部落里,算得上极为温和的人了。
下一刹,耳朵上传来一阵撕裂的剧痛,姬瑞雪双腿一软直接跪了,手捂着耳朵瑟瑟发抖、
m的,发生什么了?关耳朵什么事啊?
她疼得龇牙咧嘴,勉强起身一瞥,心中暗骂:什么人呐?
哪有上来就冲着人家耳朵咬的???
她有些心疼地望向少年,只见他面色如常,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下一刻,却似有刀光血影闪过。
姬瑞雪懵了,她晃个神,便见了如下场面:
少年左耳血肉模糊,右手拿着弯刀,正缓缓放下,鲜血顺着刀身淌在地面,地上一个人头滚了几滚才停下,眼球突出,似有无限不甘。
那个人的死状实在惨烈,加上耳朵差点被咬掉的剧烈痛感,姬瑞雪脑神经传来将要晕厥过去的警报,蹲在原地猛地眨眼,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
少女瞳孔地震,小腿发软,她小口小口喘着气,好奇支使着她继续扒着墙缝看去——
只见少年侧过脸,用侍卫递的帕子擦了布满了半张脸的血迹,而后目光轻轻掠过四下,声音里带着丝丝诡异的兴奋:“还有谁想像他一样?”
“怪物!你这个怪物!牧歌对你那样关照,你竟就这样杀了他!他从未害过你啊!从未!”
“是啊,正是因为他不曾薄待我,我才将他的妻子一并送来与他团聚。”
宋枭野的声音宛若鬼魅,透着疯魔。
他双手一挥,便有侍卫将一妇人一小儿绑上前来,那妇人望见地上滚落的人头,一把捂住了小儿的眼睛护在身前,一面呜呜大哭嚎叫:“绿眼畜生,你不得好死啊!牧歌拿你当朋友!你竟然这样杀了他!”
哭声之凄厉,像是能将黄河水哭干,棚内其他囚笼内的骂声哭声如缕不绝,连带着阵阵铁锁碰撞的声音和着沉重和悲昂。
姬瑞雪感受到脑中清晰传来的嗜血和兴奋,情绪浓烈似熊熊烈火,她脑海中唰地一片空白。
这是——这是绑来了士兵们的家人,要以她们的性命相胁?
少年静静矗立在那里,突然拿刀抵在那小儿的脖颈上,诡异地笑出了声:“你们都喊我绿眼畜生,可我总觉得自己配不上这个称谓。”
“现在有谁想要替他死的么?给你们机会,如若真有你们说的那样高尚,谁来替他死?”
“孤承诺你们。”
“只要一个人能站出来替他死,我便放了他。”
此声一出,全场寂静,只剩下女人哭干了泪的哀嚎。
姬瑞雪手扒在矮墙上,脑里传来的嗜血与狂热是那样清晰,且愈演愈烈。
她艰难地咽了咽口水,发现手指竟不住地颤抖,体温度比浸了一夜雨水的砖块还凉。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那棚里。
少年笑得有些疯的脸,染上了痴狂的凶狠眼色,还有囚笼里逐渐安静、沉默不言的囚徒。
忽然,那个妇人一把蒙住那稚儿的脸,整个身体猛然向后倾倒。
像是提前计算好距离了似的,后颈径直撞上了棚里的钉柱,
瞬间,喉咙处冒出一个森然可怖的血窟窿,穿刺而立的钉柱泛着森然寒光,妇人像是一盖孤零零的浮萍,纸片般被浸烂在血肉里——
姬瑞雪双手颤抖着捂住嘴,腿脚不可避免地瘫软。
她看见那汩汩鲜血止不住地下流,顺着妇人的手臂流到手背,沾湿了稚儿的衣襟。
心中涌起一阵滔天的悲怆感——
她知道,那是自己望见这惨烈刑罚的下意识反应。
此刻,姬瑞雪看不见少年的表情,只觉他那一抹修竹般挺拔的身型,披上了冰冷的甲胄后,有种隔着距离的陌生感。
见这惨烈场景,少年握着弯刀的手松了一瞬,在眼瞳短暂失焦后,手指又根根拢紧,将那柄闪烁着寒芒的弯刀死死攥在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