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瑞雪弯腰一看,才注意到他身上有多处刀伤,有的伤口还在流血,她不由地倒吸一口凉气:“快来人,将萧大夫抬进营帐!”
姬瑞雪在营帐里,请几位大夫一同前来给萧善水处理伤势,全程她自己倒没怎么动手,但饶是指挥清创、包扎、煎药等一系列事,也足够让她耗费心神了。
忙完这一切,少女上下眼皮都在打架。
一旁的阿挑看着她哈欠连连,实在不忍,道:“太子妃回去歇息吧,这夜寒深重的,待在这里终归是不好。”
她话说得含糊,之前她注意到太子殿下望见太子妃同别的男人相处时,眉眼间流露出的明显不悦。
但当着众人面,她也不好直说,她心思玲珑,知晓主子觉不是这样的人,主子只是心善,一心为了战局考虑而已,绝无异心。
姬瑞雪揉了揉酸痛的眉心,道:“这战事吃紧,萧大夫医术高超,是军营里的重要人物,今日他遭受如此劫难,我定要等他醒来问个清楚才行。”
话音刚落,帷幔后传来一阵虚弱的轻咳,姬瑞雪双眸一亮,连忙跑上前去慰问:“萧大夫,你如何了?究竟是发生了什么?”
萧善水艰难抬起下巴,想尽可能维持姿态的体面,他支撑着眼皮断断续续道:“太子妃,臣,臣这是,这是已经回了营帐?”
姬瑞雪点头道:“自然,你方才倒在营前,满身是伤,还好巡逻的士兵没有错杀了你。”
她这话不假,如今风声鹤唳,即使是从营中出去的人,又满身是伤的回到了营里,就算是被不懂事的士兵一剑砍了,也不会有人多说什么。
这便是军营铁血手腕管理手段,只有错杀,不可放过。
姬瑞雪神色一凝,仿佛想到了些什么,话还未出口,只听萧善水又道:“臣也不知怎么,那日被人打晕,醒来便发现自己在一辆运粮车上,结果半路跳出来几个劫匪,将车夫小厮杀光了,幸得臣出行时随身携带了毒粉,这才留下自己一命。”
“所以你不是家中有事要回到京城?”姬瑞雪瞪大了眼,想起之前阿羽吞吞吐吐给她说的话,少女眼中闪过一丝迷茫。
“什么家中有事?臣早和家中做了交代,一从军,半年一年回不了乡也是寻常。”
萧善水抿了抿干裂的唇,眼神里尽是疲惫。
姬瑞雪不再打扰他,让下人好生照顾萧善水,她提着麻木的双脚回到了自己的营帐里。
——
宋枭野面无表情地看着侍卫将地上已经凉了的尸体拖走,抬手端起茶盏抿了口茶,眉眼间竟透出几分松快。
“将楚彦死了的消息放出去,再将今日送来的那批俘虏,绑去城楼上斩杀,点火,声势闹得越大越好,一定要让各个部落,人尽皆知。”
少年声音幽凉,不带一丝情绪,细细把玩着手上没了胳膊的小木头人。
“可是殿下,这样恐怕会激起众人之怒,届时——”
阿羽的话意犹未尽,他低头一望,自己的手心已然汗湿,他憋了半句话在唇边。
此举会否过于杀伐?
“孤惹出的愤怒还少么?”
宋枭野冷笑呛声:“既然不能为我所用,这样富有大才之人,孤必杀之。”
对方派出的这位使者楚彦,是边陲众部落里都富有名气的名士。
宋枭野主动提出和谈,便是为了引诱此人出手,他知晓此人的才能,但奈何耶律保重武轻文,并未对此人有多敬重,所以反倒让楚彦这样一颗明珠,在淄楚大营里蒙了尘。
宋枭野料到以耶律保的性格,必不舍得派将领前来,反而会派出文臣楚彦前来和谈,他本想借此机会说降楚彦,却未曾想此人冥顽不灵,骂他十八代祖宗又讥讽他绿眼小儿妄图一统天下,简直痴心妄想。
被说到痛处,宋枭野便已作了决定:此等能看穿他心思之人,不可留。
遂一杯毒酒送他上西天。
少年的眸光幽凉,透出几分凉薄冷血,“消息放出去,便是要他们知道,孤想要的,还不止于灭一个淄楚。”
“如此激怒他们,便是要勾得他们大失方寸,甚至要合而谋之,联合起来主动征伐孤。”
“如若此时,孤假吃一败仗,让他们以为有机会吞并我天和众将,孤再假意讨饶,以利相诱,惹得他们相互抢夺、相互猜忌。”
“你说这样,是不是孤便能趁虚而入,一举歼灭诸部?”宋枭野的眼瞳在烛光的照耀下,折射出诡异的色彩,幽冷的笑衬得面部线条愈发硬朗。
阿羽望着面前这个年不过十七的少年,喉头微微发涩。
他知道殿下的多年隐忍,深思熟虑与种种筹谋,便是为了有朝一日的爆发,待到声势浩大回到中原,登临那至高无上之位.
而今,机会便在眼前——成王败寇,孰是孰非,岂会用手段狠不狠辣与否来评判,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能最快有效达到目的的方式,便是最好的。
而他,也将陪着这位少年,杀出一条血路,风风光光回到中原。
阿羽深吸一口气,目光坚定道:“是,属下这就去办。”
这时,门外跌跌撞撞跑来一个带甲的侍卫。
见那人神情有异,宋枭野眸光闪过一丝紧张。
“有什么话?说。”少年面上看似平静,弯刀在桌上比划了几下。
“回禀殿下,萧—萧大夫自己跑回来了!”那人哭丧着脸,嘴唇一抖嗦,铺铜跪倒在地。
他知道太子在此事上的重视,按照军营里的规矩,执行任务没能完成,他要被卸一条胳膊或是一条腿的。
宋枭野面容阴郁,沉声问:“他现在在哪?”
那人颤声道:“伤营里,太子妃…太子妃已安排了人前去照顾,已经醒过来了。”
弯刀在桌案上刻出一道道划痕,诡异难听的滋啦声响彻整个营帐。
少年脑海中翻涌而来的烦忧与燥意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
“自行去领罚。”他的声音轻描淡写,再抬眸时,眼瞳里已然恢复平静。
姬瑞雪离开伤兵营,望着远处被迷雾萦绕的山岗,陷入了沉思。
城楼烽火连绵不休,古月河像是条盘踞城池的大蟒,张着无形的可怖的大口,似随时都要将真实存在的一切吞没。
为何如今战局一切向好,她却越发觉得心里不痛快呢?
明明她比谁都更渴望胜利,能早日完成任务啊。
“公主,殿下回来了!”一声由远到近的呐喊将思绪抽离回来,姬瑞雪闻声望去,是阿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