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峙的僵局终于在一声裂帛般的号角声中打破。北岸袁军大营如同沸腾的巨釜,数以万计的人马如同决堤的洪流,向着数个预定的渡口涌去。冲在最前方的,正是颜良所部的精锐,主攻方向赫然便是白马。与此同时,文丑所部也在延津方向大张旗鼓,摆出强攻态势,巨大的声浪隔着河面传来,试图混淆南岸的判断。
官渡主垒,吕布第一时间接到了急报。他站在沙盘前,目光锐利如鹰,手指在代表白马和延津的模型上快速移动。
“颜良急躁,必欲雪前耻,主攻方向在此。”吕布的手指重重落在白马,“文丑伴攻延津,意在牵制高顺,使我不能全力救援。”
陈宫颔首:“主公所见极是。然颜良勇猛,张辽将军虽能,兵力毕竟悬殊,久守必失。”
吕布眼中闪过一丝冷光:“那就让他无法久守。传令延津方向,守军大张旗鼓,多树旗帜,佯装主力调动,做出欲与文丑决战之态!另,点齐狼骑主力,随我即刻驰援白马!”
“主公欲亲往?”陈宫微微一惊。
“颜良非等闲,文远或可阻之,却难破之。需以雷霆之势,挫其先锋锐气!”吕布语气斩钉截铁,“官渡防务,暂由公台与文若主持,高顺稳守延津,不得有误!”
命令迅速下达。延津方向,营门大开,士卒奔走呼喊,旌旗频繁调动,制造出大军即将出垒反击的假象。对岸的文丑果然被吸引,加紧部署,不敢怠慢。
而吕布则亲率四千最精锐的狼骑,人衔枚,马裹蹄,如同一条灰色的幽灵,沿着河岸内侧的隐秘通道,向着白马方向风驰电掣般扑去。马蹄踏在松软的土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被黄河的涛声完美掩盖。
白马渡口,战况已至白热化。
颜良吸取了上次的教训,不再分散抢滩,而是集中优势兵力,猛攻张辽预设防线的一点。大型艨艟不顾伤亡,强行靠岸,放下跳板,身披重甲的河北先登死士咆哮着冲上河滩,与狼骑和守军绞杀在一起。张辽挥刀死战,狼骑来回冲荡,但颜良军人数太多,一波接着一波,如同不断拍击堤岸的狂潮,防线多处告急,摇摇欲坠。
张辽刚一刀劈翻一名敌军幢主,溅了一脸温热粘稠的鲜血,抬眼便看到颜良的帅旗已经移动到一艘极其靠近河岸的楼船上,颜良本人手持长刀,厉声督战,眼看更多的袁军士卒正从那楼船及周边船只上蜂拥而下。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大地传来一阵轻微而密集的震动,随即迅速变得清晰、剧烈!一道灰色的钢铁洪流,如同从天边席卷而来的风暴,出现在颜良军的侧翼!
“主公!”张辽精神大振,嘶声高呼。
吕布一马当先,方天画戟在昏沉的天空下划出一道冰冷的弧光,狠狠楔入颜良军的侧翼!四千养精蓄锐已久的狼骑,如同饿狼扑入羊群,瞬间将颜良还算整齐的进攻阵型冲得七零八落!
“吕布!”楼船上的颜良又惊又怒,他万万没想到吕布竟会亲自率援军来得如此之快,更没想到对方竟敢直接冲击他严整的军阵侧腹。他眼睁睁看着那杆熟悉的方天画戟所过之处,人仰马翻,血肉横飞,己方士卒的士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暴跌。
“稳住!结阵!长枪手向前!”颜良声嘶力竭地大吼,试图组织抵抗。
但狼骑的冲击力实在太强,速度实在太快。吕布根本不与那些试图结阵的步兵纠缠,他的目标只有一个——颜良的帅旗!
“随我破敌!”吕布怒吼,画戟挥舞如轮,挡者披靡,硬生生在混乱的敌阵中杀开一条血路,直扑那艘楼船!
颜良见吕布悍勇如此,又见侧翼已乱,心知不妙,急令船只后退,同时指挥亲兵上前阻挡。然而,军令在极度混乱中难以有效传达。
就在此时,一道青影如同闪电般从吕布身侧掠过!关羽丹凤眼圆睁,卧蚕眉倒竖,手中青龙偃月刀拖在身后,策动胯下战马,将速度提升到极致!他奉吕布之命随军行动,此刻见吕布吸引了敌军主要注意力,颜良帅旗位置暴露,正是千载难逢之机!
“驾!”关羽低喝一声,战马四蹄腾空,竟从一片混乱的战场边缘,沿着一条相对稀疏的路径,直插颜良楼船所在河滩!
颜良的注意力完全被如同战神般推进的吕布所吸引,正全力调兵遣将试图围堵,根本没想到斜刺里会杀出如此迅猛的一骑!
关羽马快刀疾,眨眼间便已冲至楼船近前!船上护卫的弓箭手慌忙放箭,箭矢却大多落在了空处或被他用刀拔开。
“颜良休走!”关羽声若洪钟,如同晴空霹雳,震得周围袁军士卒耳膜嗡嗡作响!
颜良闻声猛地回头,只见一道青色刀光如同九天瀑布倒悬,携着无匹的气势,已然临头!他仓促间举刀格挡,眼中充满了惊骇与难以置信。
“锵——噗!”
刺耳的金铁交鸣声之后,是利刃切入骨肉的闷响!
青龙偃月刀以泰山压顶之势,劈断了颜良的刀杆,刀锋余势未衰,自其右肩斜劈而下,几乎将其半个身子斩开!
颜良脸上的惊愕凝固,庞大的身躯晃了晃,鲜血如同喷泉般涌出,随即重重栽倒在楼船甲板之上,那双圆睁的眼睛兀自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失去了所有神采。
“颜良已死!”关羽勒住战马,青龙刀斜指苍穹,声震四野!
这一声怒吼,如同在滚沸的油锅中泼入了一瓢冷水,整个战场瞬间为之一静。所有袁军士卒都看到了那杆倾倒的帅旗,看到了甲板上那具穿着华丽铠甲的尸体。
恐慌,如同瘟疫般在袁军中急速蔓延。
“将军死了!”
“快跑啊!”
主帅阵亡,侧翼被冲垮,正面张辽所部趁势反击,袁军彻底崩溃。士卒们丢盔弃甲,争先恐后地涌向停泊的船只,互相践踏,落水者不计其数。许多船只为了逃命,甚至不顾尚未登船的同伴,匆忙砍断缆绳,向河心划去。
吕布勒住战马,看着眼前兵败如山倒的景象,方天画戟的锋刃上鲜血缓缓滴落。他抬眼望向那艘已经开始随着混乱的人流向后退去的楼船,看到了甲板上持刀而立的关羽,看到了那颗被关羽亲兵迅速割下、挑在刀尖上的、双目圆睁的头颅。
初战告捷,且斩杀了袁绍麾下头号猛将。
但他脸上并无多少喜色,只是沉声下令:“清理战场,加固防线。文远,这里交给你了。”
说完,他调转马头,目光投向西方延津方向,也投向更远处,那面依旧在北岸中军大营上空猎猎飘扬的“袁”字大纛。
斩将之功,不过是这场宏大战争的一个序曲。真正的风暴,才刚刚开始酝酿。空气中弥漫着浓重得化不开的血腥气,混合着河水与泥土的味道,令人作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