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文博的手术刀精准地划下,Y形切口打开胸腔和腹腔。林助理在一旁熟练地协助,递送器械,记录数据。戚雨则专注地观察着暴露出的内脏器官。
心脏、肺部、肝脏、肾脏……所有器官颜色正常,没有出血点,没有破裂,没有肿大的迹象。
高文博逐一检查,动作娴熟而仔细,但他的眉头越皱越紧。
“没有心梗迹象……肺部无水肿……脏器无急性衰竭表现……”他低声自语,像是在与自己的专业知识对抗,“这不可能。”
解剖在沉默中进行,只有器械碰撞的细微声响和呼吸声。常规毒理筛查需要时间,但根据高文博的经验,如果是常见毒物致死,通常会有相应的生理反应痕迹,但这具尸体上,什么都没有。
“脑部。”高文博最终将目标转向头部。开颅手术更为复杂,但当颅骨被打开,大脑暴露出来后,呈现出的依旧是正常。没有出血,没有栓塞,没有肿瘤压迫。
高文博放下器械,摘掉沾血的手套,揉了揉眉心,看向戚雨,眼神里充满了困惑:“戚顾问,你怎么看?从你的角度。”
戚雨凝视着解剖台上那具被打开的身体,内心波涛汹涌。
一个健康的成年人,在户外公园,以如此平静的姿态死亡,体内却找不到任何致死原因。这超出了常规的法医学解释范畴。
“排除所有不可能,剩下的即使再不可思议,也是真相。”戚雨缓缓说道,引用了那句经典的侦探格言,“但我们现在,似乎连‘不可能’的范围都无法确定。”
她停顿了一下,继续道,“目前来看,有几个方向需要立刻跟进:一是加快全面毒理检验,寻找罕见毒素或药物的痕迹;二是尽快确定死者身份,这是破解一切谜团的基石;三是详细排查公园及周边的监控,虽然希望渺茫,但或许能捕捉到死者生前最后的活动轨迹,或者那个‘摆放’他的人。”
高文博点头表示同意:“身份确认是当务之急。已经按无名尸流程采集了指纹和dNA,送交技术队比对了。监控那边,刑警队应该已经在做了。”
就在这时,解剖室的门被敲响了。一名年轻刑警探头进来,脸色有些不太自然:“高主任,戚顾问,彭局让我来通知,关于这具无名尸的初步案情通报会,半小时后在三楼会议室开。”
“好,知道了。”高文博应道。
年轻刑警犹豫了一下,补充道:“那个公园附近有个早期的交通摄像头,拍到了一个模糊的身影,时间大概在发现尸体前两小时。但只有一个人影,动作有点奇怪,看不清面容。”
戚雨和高文博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这个“奇怪”的身影,或许是眼下唯一的线索。
离开冰冷彻骨的解剖室,重新回到地面,清晨的阳光已经有些刺眼。但戚雨感觉不到暖意,那具无声无息的尸体,以及其背后隐藏的谜团,像一块寒冰,压在她的心头。
这起案件,从一开始,就弥漫着一种不同寻常的气息。
当晚,戚雨带着一身疲惫和困惑回到公寓。叶少柒敏锐地察觉到她情绪不对,没有多问,只是默默准备了热汤和舒缓的音乐。
夜里,戚雨睡得很不安稳。
她感觉自己仿佛漂浮在一片虚无的灰色空间里,没有上下左右,没有声音,没有实体。忽然,前方出现了一点微光。她不由自主地向那光点飘去。
光点逐渐扩大,变成了一扇门,一扇样式古老、雕花繁复的木门。门虚掩着,里面透出摇曳的、昏黄的光线,像是烛火。
一种强烈的直觉驱使着她去推开那扇门。
她伸出手,触碰到冰凉的门板。轻轻一推。
“吱呀——”
门开了。门后并非房间,而是一条无限延伸的、两侧布满无数扇同样房门的走廊。走廊的地面是暗红色的地毯,花纹扭曲,踩上去软绵绵的,吸走了所有脚步声。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陈旧书籍和灰尘的味道,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杏仁苦味?
戚雨站在门口,犹豫着是否要踏入这条诡异的走廊。就在这时,她左手边最近的一扇门,突然无声地滑开了。
她下意识地朝里面望去。
房间中央,摆着一张铺着白布的单人床。床上,躺着一个人,盖着白布,只露出头部——正是白天解剖室里那具无名男尸!他依旧面容安详,双目紧闭。
但下一刻,他的眼睛猛地睁开了!
没有瞳孔,只有一片浑浊的惨白。
他直勾勾地“看”着戚雨所在的门口方向,嘴唇微微翕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戚雨感到一股冰冷的恐惧攫住了心脏,她想后退,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
就在这时,床上的尸体猛地坐了起来!覆盖身体的白布滑落,露出完好无损的胸膛和腹腔,仿佛白天那场解剖从未发生。
他抬起一只手,僵硬地指向戚雨。
戚雨顺着那手指的方向低头,惊骇地发现,不知何时,自己身上也穿上了一件白色的、类似尸布的长袍。而走廊两侧那些原本紧闭的无数扇门,开始一扇接一扇地、无声地打开,每扇门后,都透出同样的昏黄烛光,映照出里面似乎都摆放着类似的床,床上似乎都躺着模糊的人影。
“啊!”
戚雨猛地从床上坐起,心脏狂跳,额头上布满了冷汗。卧室里一片黑暗,只有窗外路灯透进来的微弱光线。身边是熟悉的家具摆设,空气中是家里常用的薰衣草香薰的味道。
是梦。一个无比真实、无比离奇的噩梦。
她自从上个案件已经很久不做噩梦了。
她大口喘着气,努力平复剧烈的心跳。梦中那具尸体睁开的白眼,那无声的指控,那条无限延伸的走廊,以及那浓郁的杏仁苦味一切都历历在目。
杏仁苦味?那是氰化物中毒的典型气味特征之一!
白天解剖时,她并没有闻到任何异常气味,高文博也没有提及。
这只是梦境的随意拼凑,还是某种潜意识的提示?
戚雨拿起床头的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凌晨三点多。她再无睡意,起身走到客厅,倒了一杯水,站在落地窗前,望着夜景。
那具无名尸,究竟是谁?他为何而死?那个公园凌晨的模糊身影,又会是谁?
还有这个突如其来的、充满象征意义的噩梦它想告诉她什么?
戚雨知道,这起看似平静无波的案件,恐怕远比她想象的要复杂和深邃。
而她的新生活,刚刚获得的安稳,似乎又要被卷入新的漩涡之中。
无论如何,她必须揭开这个谜团。
这不仅是为了工作,或许,也是为了解开那萦绕在她梦境中的、无声的警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