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黄色的警戒线如同一条冰冷的分界线，将星悦商场一角的欢声笑语彻底隔绝。线内，是凝重肃杀的现实。
线外，是依旧沉浸在消费与休闲中、对此地刚刚发现的恐怖一无所知的人群。好奇的目光不断投向这边，窃窃私语声如同背景噪音，持续不断。
高文博法医带着他的助手，如同捧着什么易碎却又极度危险的物品，小心翼翼地将那个装有黑色包裹的白色证物箱运离了现场，直奔县局法医中心。
他们的离开，带走了最直接的、散发着死亡气息的证物，却留下了更沉重的疑云和弥漫在空气中、难以驱散的心理阴影。
江牧宇雷厉风行，立刻在现场部署任务。
“凯风，带两个人，详细记录发现者——那个大学生的身份信息、活动轨迹，重点是今天接触娃娃机的全过程，以及他之前是否来过、是否注意到任何异常。”
“是，江队！”郜凯风收敛了平日的跳脱，神情严肃，立刻招呼两名同事走向那名惊魂未定的男生。
“技术队，”江牧宇转向另一组人马，“这台娃娃机，里里外外，每一寸都不能放过！指纹、纤维、任何可能的生物痕迹！还有这个被剖开的玩偶，戚顾问虽然动过，但也要仔细检查缝合手法、线材来源！”
技术刑警们应声而动，拿出各种设备，开始对娃娃机进行地毯式勘查。相机闪光灯不时亮起，记录着现场原始状态。
“商场管理方呢？”江牧宇环顾四周。
一名保安负责人连忙上前：“警官，我们在，配合，一定全力配合！”
“立刻调取这台娃娃机周边，至少最近一周的所有监控录像。还有，这台机器的采购、投放、维护记录，所有经手人员名单，全部提供给我们。”江牧宇语速快而清晰，“另外，安排一个安静的房间，我们需要作为临时指挥点。”
“好的，马上办！”
彭修杰大队长拍了拍江牧宇的肩膀：“这里交给你，我回局里协调资源，并向上面汇报。有戚顾问在，我放心。”他朝戚雨点了点头，目光中充满信任，随即转身大步离开，边走边掏出了手机。
现场的工作有条不紊地展开。戚雨并没有立刻参与询问或勘查细节，她只是静静地站在警戒线边缘，目光再次扫过那片区域。
娃娃机五彩的灯光依旧在无聊地闪烁，映照着刑警们忙碌的深蓝色身影和周围顾客们苍白的脸。那种割裂感愈发强烈。
“感觉怎么样？”叶少柒不知何时又端来了那杯已经微凉的美式咖啡，递到戚雨手中，眼中满是担忧，“要不要先回去休息？这里交给江队他们。”
戚雨接过咖啡，温热透过纸杯传到她微凉的指尖。她摇了摇头，喝了一小口，苦涩的液体让她精神微微一振。“我没事，柒柒。这个时候，我不能走。”她的目光落在那个被技术警员小心捧起、准备打包带走的破烂泰迪熊玩偶上，“答案，可能就在这些细节里。”
她走向正在亲自检查娃娃机取物通道的江牧宇。
“江队，有什么发现？”
江牧宇直起身，指了指取物通道内部一些细微的划痕：“通道内部有非正常磨损，像是硬物反复刮擦造成的。玩偶的体积和重量，正常掉落不应该造成这种痕迹。”
“支持了调包的可能性。”戚雨沉吟道，“凶手将准备好的‘特制玩偶’带入商场，找机会替换了原本的奖品。这个过程需要时间，也需要避开监控和工作人员。”
“监控是关键。”江牧宇颔首，“已经让人去调了。另外，维护记录也很重要，如果是内部人员作案，会方便很多。”
这时，郜凯风走了过来，手里拿着笔录本。
“江队，戚顾问，问清楚了。那个学生叫李冶又，立县大学大三学生，今天和同学一起来商场吃饭，偶然看到这个大奖，试了几次就剪成功了。他说之前没见过这个玩偶有什么异常，今天也是纯属运气。状态稍微稳定点了，但还是后怕。”
“同学那边核实了吗？”江牧宇问。
“核实了，说法一致。就是个巧合。”
戚雨忽然开口：“他剪断那根保险绳的手法，看起来很熟练？还是纯粹运气？”
郜凯风回想了一下：“据他自己说，是之前在网上看过攻略，研究过这种大型剪娃娃机的技巧，知道有时候关键不在抓玩偶本身，而在那些固定的绳线。今天试了试，没想到真成功了。”
戚雨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幸运，有时候也是一种不幸的开端。
临时指挥点设在了商场二楼的一间小会议室。监控录像的硬盘和商场提供的维护记录很快被送了过来。江牧宇、戚雨，以及几名技术警员立刻投入了紧张的查看和分析工作中。
维护记录显示，这台娃娃机属于一家名为“趣玩天地”的公司，最后一次例行维护是在三天前，由一名叫张思政的维护工进行，记录显示只是常规的投币器检查和补充小奖品，并未提及更换大型奖品。维护记录看起来并无明显异常。
监控录像则是海量信息。多个角度的摄像头覆盖了娃娃机区域，但想要从每天川流不息的人群中找出那个可能的“调包者”，无异于大海捞针。
“重点查看凌晨商场清场后到早上开业前的时间段，以及最近一次维护后的时间点。”江牧宇指示道。
技术警员们开始快速浏览相关时间段的录像。
戚雨没有盯着屏幕，她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手指轻轻揉着太阳穴。不是疲惫，而是在脑海中重构。
凶手的行动路径、心理状态、选择娃娃机的理由，以及，那个黑色包裹里，除了疑似尸块，那个“疑似木质”的物品，究竟是什么？与她的梦境有何关联？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江牧一发来的信息。
【听说商场出事了？你还在那边？身体撑得住吗？】
言简意赅，关切却深藏。
戚雨回复：【还在现场，我没事，放心。】
几乎是立刻，回复来了：【我在医院，有事随时叫我。注意安全。】
这短暂的插曲让戚雨的心稍微安定了一丝。她重新睁开眼，目光落在正在播放的监控画面上。凌晨时分的商场空旷无人，只有保安定时巡逻的身影。快进，再快进似乎一切正常。
时间一点点流逝，会议室里的气氛有些沉闷。突然，一个负责查看监控的年轻警员“咦”了一声。
“江队，戚顾问，你们看这个！”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到他那块屏幕上。画面显示时间是两天前的晚上，接近商场打烊时间，人流已经稀疏。
一个穿着深色连帽卫衣、戴着口罩和棒球帽的身影，推着一个看起来像是商场清洁用的那种大型带轮垃圾桶，缓缓经过娃娃机区域。身影在娃娃机前停留了大约十几秒，似乎是在观察，然后弯腰，像是在整理垃圾桶里的东西，动作很快，接着就推着垃圾桶离开了。
由于帽檐和口罩的遮挡，完全看不清面容，甚至连体型都因为宽松的卫衣而难以准确判断。
“这个时间，清洁工？”江牧宇皱眉。
“我问过商场管理方，”另一名警员接口，“他们标准的清场保洁是在所有顾客离开后，大约十一点半开始。这个时间点，推着这种大型垃圾桶出现在那里，很可疑。”
“能追踪到他从哪里来，到哪里去吗？”戚雨立刻问。
“正在调取其他区域的摄像头。”技术警员快速操作着。
就在这时，江牧宇的手机响了，是高文博打来的。
“高主任？”江牧宇按下免提键，让会议室里的人都能听到。
高文博那毫无感情色彩的的声音透过话筒传来，内容却让所有人心中一凛：
“包裹已打开。确认双层结构。上层为一木质雕刻人偶，高度约十五公分，造型诡异，女性形象，但面容扭曲，带有不祥笑容，雕刻工艺粗糙但特征鲜明。已拍照。”
木质人偶！戚雨的心脏猛地一跳，梦境中晃动的阴影瞬间有了清晰的形象。
高文博继续道：“下层为人类尸体组织碎片，初步判断为女性腹部皮肤及连带部分肌肉组织，呈不规则形状，腐败程度初步推断约三到四天。组织被多层塑料膜包裹，但仍有液体渗出。已取样进行dNA检验及更精确的死亡时间推断。”
他顿了顿，补充了最关键的一句：
“包裹内层塑料膜上，发现数枚残缺指纹，与木雕人偶表面提取到的指纹部分吻合。另，木雕底部，刻有一个模糊的字母，疑似……‘S’。”
女性腹部组织！诡异木雕！字母“S”！
每一个信息点都像一块沉重的拼图，砸在众人心头。
案件的性质彻底明确——恶性杀人分尸抛尸！
而那个“S”，是死者的标记？还是凶手的标记？
戚雨深吸一口气，看向江牧宇，她的眼神锐利如刀：
“江队，重点排查近期失踪的、姓名缩写或昵称与‘S’相关的女性。同时，那个木雕我需要它的清晰照片。凶手在向我们传递信息，或者，是在进行某种仪式。”
会议室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原本只是一个藏在玩偶里的可疑包裹，此刻已然显露出其后隐藏的血腥与疯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