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两天,戚雨的睡眠似乎深沉了一些,那些体系化的恐怖噩梦暂未侵扰,白天的精神状态也显得稳定了些,能够更专注地参与案情讨论。
然而,这种稳定之下,暗流涌动。疏导过程如同触动了记忆深潭的某个开关,一些被尘封的碎片,开始在她脑海中浮现。
不是噩梦而是更早的属于戚雨自己的记忆。
第一个碎片来自她的高中时期。一个傍晚,她因为担任学生干部,留在学校处理事情稍晚。
离校时,她看到父亲戚明远的车停在校门外不远处的树荫下。父亲站在车旁,正与一个清瘦的、戴着无框眼镜的男人交谈。那人就是吴川崎,比她后来在别墅见到的要年轻,但那双锐利沉静的眼睛让她印象深刻。
两人表情都很严肃,不像普通寒暄。父亲似乎有些激动,而吴川崎则在冷静地陈述着什么。她当时并未在意,只以为是父亲工作上的朋友,匆匆一瞥便离开了。此刻回想,那次会面绝非偶然。
第二个碎片,则直接关联到父亲生命的终点——那场剧烈的爆炸和冲天的火光。在混乱、灼热和撕裂般的痛苦记忆中,除了父亲将她推开时决绝的眼神,还有一个极其短暂、几乎被忽略的影像:在爆炸发生前的一刹那,在不起眼的角落阴影里,似乎站着一个清瘦的、戴着眼镜的模糊身影,正注视着他们方向!那个轮廓……与现在的吴川崎高度重合!
这个认知如同冰水浇头,让戚雨瞬间惊醒,冷汗涔涔。
如果记忆无误,吴川崎不仅在她高中时就与父亲有过接触,甚至可能……亲眼目睹了父亲的殉职!他当时在那里做什么?仅仅是巧合?还是……
无数可怕的猜测瞬间涌入脑海。吴川崎的形象被蒙上了一层更深的、令人不寒而栗的阴影。
他后来的出现,他的“帮助”,他的警告,究竟是为了什么?
为什么以前她没有任何关于这个人的记忆?
巨大的震惊和混乱让她几乎无法呼吸。她需要倾诉,需要专业的判断,但她不敢将这些惊人的发现轻易透露给专案组其他人。
内部的疑云未散,她无法确定这些信息是否会带来更大的风险。
第二天一早,她找到了江牧一,在一个绝对安全私密的环境下,将自己回忆起的这两个关键片段,详细地告诉了他,尤其是父亲殉职现场那个模糊的身影。
江牧一听完,脸色变得极其凝重。“你确定吗?高中时期,以及……爆炸现场?”
“高中的那次我很确定。爆炸现场的那个……很模糊,但那种感觉,那个轮廓,我无法忽视。”戚雨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江医生,如果他当时真的在场……那一切就都不同了。他对我所做的一切,他现在的所有行为,都可能基于一个我们完全不知道的、更黑暗的真相。”
江牧一沉思良久,缓缓道:“这确实改变了所有前提。如果吴川崎不仅是知情者,甚至是某种程度的亲历者,那么他对你记忆的封锁,动机就绝非‘保护’那么简单。可能涉及掩盖,涉及引导,甚至可能……他与导致你父亲殉职的势力,存在着某种我们无法理解的关系。”
他顿了顿,严肃地看着戚雨:“这件事,在获得更多确凿证据前,必须严格保密,仅限于你我之间。李队那边……在揪出内鬼之前,暂时不能透露。吴川崎的能量和情报网络远超我们想象,任何风吹草动都可能让他警觉。”
戚雨重重地点了点头。她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
“你的状态……”江牧一担忧地看着她,“这些记忆的复苏,比那些噩梦带来的冲击可能更大。”
“我还撑得住。”戚雨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至少现在,我们有了一个更明确的方向。吴川崎是关键,不仅仅是现在这个案子的关键,也可能是我父亲案子的关键。”
内心的波动并未平息,反而因为这两段记忆的浮现而掀起了惊涛骇浪。
父亲与吴川崎的关系,吴川崎在爆炸现场的潜在存在,像两块沉重的巨石压在她心上。她开始以全新的、更加警惕和审视的目光,去回溯吴川崎的每一句话,每一个举动。
他那些关于“水深”、“惹不起”的隐晦警告,是否正是在指当年父亲遭遇的势力?
而他如今对“慈恩”案件的“协助”,是真的在对付这个犯罪网络,还是想借警方之手,达到某种私人目的,或者……是在确保这个网络不会暴露出与他,乃至与父亲旧案相关的某些核心秘密?
吴川崎的疏导,非但没有带来真正的平静,反而撕开了一个通往更深邃、更危险过去的裂口。
戚雨感觉自己正站在一个十字路口,一边是当前迫在眉睫的儿童拐卖案,另一边是缠绕着父亲死亡谜团的厚重迷雾,而吴川崎,如同一个幽灵,同时矗立在这两条道路的阴影之中。
他的真实目的,依旧成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