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幽沉默半晌,才苦笑回道,
“我应该算是那个放不下的。”
茶郁脸上表情瞬间变得有些八卦,
“所以你还喜欢对方?”
望幽愣了下,如实回道,
“不知道。”
除了那个“重夜”时不时前来烦扰,六年来她其实很少去想关于重夜的事情。
望幽之前未曾喜欢过别人,也不知道所谓的喜欢能维持多久。
如今过不了问心劫,也只能说明她未能完全释怀,可是不是还喜欢重夜,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如今说这个已经没有意义,我只想知道如何才能放下,顺利渡过问心劫。”
茶郁却是摇摇头,一脸你太天真的表情,
“你连自己的感情都理不清楚,又何谈放下?”
说罢他又从身后的树枝上薅下一把叶子,重新沏了壶茶。
“喏,喝了这杯茶,你会看到你内心深处最想看到的人。是爱是恨,一目了然。”
望幽低头看着他推过来的茶杯,有些犹豫。
“小姑娘要是连这都想逃避,哪还能过问心劫?”
茶郁在一旁凉凉道。
望幽紧了紧拳,再次端起茶杯饮尽。
眼前很快被一片绿意侵袭,人也有些晕晕乎乎的。
等绿意淡去,望幽发现自己正在下坠,悬崖之上,男人摘下红色的恶鬼面具,露出了一双日月失色的眼睛。
那是幻境里她第一次看见重夜面容的场景。
画面一转,男人俯身遮住了暮光,在落满雪楹的院中含着她的手指,一双琉璃瞳暗火炽热,神态肆意又妖冶。
望幽连呼吸都被他摄去,直到雪楹花瓣飘落在她手心,眼前再次换了场景。
黑衣男子苍白着脸,安静的闭着眼。他漂浮在水中,浑身被游离的血丝环绕,正静静朝着深渊坠去。
那画面寂静而凄美,但望幽却能清晰听见自己因恐惧而猛然加速的心跳声。
即使知道那是伊江渊底早已过去的事情,可她依旧止不住的揪心。
而后绿光闪过,男人背后烟花炸开,散落天际。可她却无暇去看,只沉溺进了他的眼里。
胸腔里流动着那些酸甜的,鼓噪的,令人猝不及防的东西,再一次重现在她心底。
“如何?”
茶郁的询问让望幽从最后那一眼对视的场景中脱离。
她垂眸看着眼前空空的茶杯,心下泛起一阵无力。
原来,那么早以前她就将重夜刻在心里。
原来,六年的时间并不足以磨灭任何记忆,她从未忘记。
甚至,她从中只看见了那些令她印象深刻的过往,却对雨中的那一段决裂丝毫未见。
当真是爱是恨,一目了然。
“没忘。”望幽轻声回道。
情未央,意难忘。
茶郁不知从何处掏出一把折扇,便扇便感叹道,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你们这些痴男怨女啊……”
望幽抬眼看他,眼里满是认真,
“您说是因为放不下才过不了问心劫,那怎样又才能放下?”
茶郁笑道,“你为何非要放下?”
望幽疑惑,“不放下又如何能渡问心劫?”
茶郁收起折扇,在手中轻敲,
“你为了渡问心劫而想放下,本身就已是一种放不下。”
他将折扇再次展开,掩面轻笑,露出的一双眼却是澄澈明净,
“小姑娘,你入执了。”
望幽闻言有些恍然。
“那我要如何做?”
为了渡劫刻意放手也不是,释怀不了又渡不过问心劫。
难不成就一定得顺其自然等到时间将这段感情消磨殆尽不成?
“放不下,那就拿起来呗。”茶郁语气轻松。
“拿起来?”望幽有些茫然。
茶郁放下扇子,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你这孩子,真的是死脑筋。问心劫问心劫,问的就是你的真心。是拿是放,也全凭你自己心意。”
望幽更是不解,“那您说要放下……”
茶郁气急败坏打断道,
“放下的不是你们这些痴男怨女纠缠反复的感情,也不是让你们看破红尘从此出家去,而是要放下心中因情而生的执念。”
“要都放下的是情爱本身,那化神以上的那些修行者们不都打光棍了!”
茶郁语速飞快,边说还边拿扇子狠狠敲桌子,身上那股世外高人的气质瞬间荡然无存。
望幽被这一大段嫌弃意味十足的吐槽给整的有些懵,不禁弱弱的小声道,
“其实您可以直说的……”
茶郁闻言轻哼一声,挺身抬头,展扇轻晃,
“不说玄乎点怎么能体现我广闻博知,深不可测。”
望幽见他又恢复了初见时那令人如沐春风的优雅模样,忍住了嘴角的抽搐。
“那拿起……”
不等望幽继续询问,茶郁再次打断道,
“我又不是什么情感大师,怎么谈恋爱还用我来教?自己去想!”
“再说了,冲着你谈的那位对象我也不敢多嘴啊!”
望幽闻言有些惊讶,
“你知道……”
“是,我知道你认识夜神,你那位放不下的心上人大概率也是他。”
茶郁一脸高深地勾起了嘴角。
“你如何知晓?”
望幽不解,难不成他同黎央一样也能感知她体内的魔息?
“这有何难?你身上有他的同承契,我们草木类对这种蕴含天地法则的契约最为敏感,更何况还带着他的法力。”
“同承契?”望幽一脸茫然。
“你不知道?”
茶郁见她这模样,瞬间反应过来,大笑出声,
“好好好,堂堂夜神居然偷偷摸摸给人小姑娘种同承,还不让人知道……”
望幽皱眉,“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她身上的本体魔息拿不出来,手上的偶线也还没断,现在又多了个什么同承契,这重夜究竟在她身上弄了多少奇奇怪怪的东西?
“同承以命为契,契者以承受双倍伤害为代价,保被契者一线生机。”
望幽瞬间想起了她鏖战啼蛇之时,明明最后已经力竭灵枯,濒临死亡,却在醒来后发现自己几乎完好无损。
之前银鳞告诉她是重夜拼着最后的灵力给她疗伤,如今想来,这里面怕还有同承契的缘故。
等明白这其中隐情,望幽心中更是复杂。
茶郁既然能看出来她身上有重夜的同承,那苍猿想必也能看出来。
怪不得她之前敌不过苍猿时,它从未出手重伤过她。
她还只当是它脾气好,没想到还有这层原因。
而如今茶郁这么容易就帮她解惑,估计也是看在重夜的面子上。
望幽叹了口气。
那个人,在她不知道的地方,做了这许多事情,却从未跟她提上一句。
而两人分开至今,她却仍在无形中得到他的荫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