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铛!”
清脆的铃声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瞬间点燃了擂台内外本就炽热的空气。
“猛虎”赵虎如同一头被激怒的公牛,在铃声落下的瞬间便咆哮着冲向陆晓龙。他没有任何试探,一记势大力沉的右手直拳,带着风声,直捣陆晓龙的面门。这是典型的散打起手式,意图凭借力量和气势,在开局就压制甚至摧毁对手。
台下爆发出兴奋的呐喊,几乎所有人都认为,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新人,会在第一回合就被赵虎的重拳撕碎。
强子在台下紧张地攥紧了拳头,眼睛死死盯着台上。瘦高个和胖男人则是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面对这迅猛的一拳,陆晓龙动了。他的动作幅度极小,如同平静水面泛起的细微涟漪。没有硬接,没有后退,只是在拳头即将临体的瞬间,头部以一个几乎难以察觉的角度微微侧偏。
拳风擦着他的鬓角掠过,带起几根发丝。
一击落空,赵虎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但攻势不停,左手的摆拳紧随而至,扫向陆晓龙的太阳穴。同时,右腿如同铁鞭般抬起,一记低扫,目标是陆晓龙的支撑腿膝盖外侧。上下齐攻,意图封死陆晓龙的躲闪空间。
这套组合攻击迅猛而连贯,显示出赵虎确实具备一定的实战经验,并非纯粹的莽夫。
陆晓龙的眼神依旧古井无波。在摆拳袭来的瞬间,他上半身后仰,同时支撑腿的膝盖微屈,脚踝轻轻一旋,不仅避开了致命的摆拳,也让那记势在必得的低扫擦着他的小腿外侧落空,只带来一阵火辣辣的摩擦感。
他的动作简洁、高效,没有一丝多余。仿佛不是在生死搏杀,而是在进行一场编排好的舞蹈。每一次闪避,都精准地计算在毫厘之间,最大限度地节省体力。
“躲什么躲!废物!”
“赵虎,干他啊!别让他跑了!”
台下响起一片不满的嘘声和叫骂。观众想看的是血肉横飞的对轰,而不是一个不断闪躲的“懦夫”。
赵虎两击落空,又被台下观众一激,怒气更盛。“妈的!”他咒骂一声,不再讲究章法,如同蛮牛般合身扑上,双臂张开,想要利用体型优势将陆晓龙抱住,施展摔跤或地面技。
这是一个明显的破绽。
就在赵虎扑近,中门大开的瞬间,一直处于守势的陆晓龙,眼中寒光一闪。
他动了。
不动则已,动如雷霆!
一直没有使用的右手如同蛰伏的毒蛇般骤然弹出!不是拳,而是并指如刀,以极快的速度,精准地戳在赵虎左侧肋骨下方的某个位置。
“呃!”赵虎前冲的势头猛地一滞,脸上瞬间闪过一丝痛苦和错愕。那一戳并不沉重,却带来一股尖锐的、如同电流窜过般的剧痛和麻痹感,让他的呼吸都为之一窒,动作出现了刹那的僵硬。
这是军中格斗术里的穴位打击技巧,旨在瞬间破坏对手的身体机能和节奏。
就在赵虎僵硬的一刹那,陆晓龙的后续攻击如同狂风暴雨般降临!
他侧身进步,切入赵虎内侧,左手手肘如同出膛的炮弹,狠狠撞向赵虎因痛苦而微微弓起的腹部!
“嘭!”沉闷的撞击声,甚至压过了台下的喧嚣。
“呕……”赵虎双眼暴突,胃里的酸水混合着口水不受控制地从嘴角溢出。剧烈的疼痛让他瞬间失去了所有力气,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跪倒。
但陆晓龙的攻击并未停止。在赵虎跪倒的同时,他的右膝已然提起,如同重锤般向上猛顶!
“咔嚓!”一声令人牙酸的脆响,伴随着赵虎撕心裂肺的惨叫。他的下巴遭受了毁灭性的撞击,整个人被顶得向后仰倒,鲜血从口鼻中喷溅而出,在空中划出一道凄惨的弧线。
然而,这还不是结束。
在赵虎身体后仰,彻底失去重心的瞬间,陆晓龙的左腿如同钢鞭般甩起,一记干净利落的高位扫踢,足背精准地抽击在赵虎已经完全暴露的太阳穴上!
“啪!”
如同熟透的西瓜被拍碎的声音。
赵虎所有的惨叫和动作戛然而止。他庞大的身躯像是一截被砍倒的木桩,直挺挺地砸在擂台上,发出一声沉重的闷响。鲜血迅速从他口鼻和耳孔中渗出,在惨白的擂台灯光下蔓延开一小片刺目的猩红。
他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只有身体偶尔无意识地抽搐一下,证明他还活着。
整个地下空间,陷入了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仿佛被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从赵虎狂暴进攻,到陆晓龙闪避,再到那电光火石间的反击,整个过程不超过十秒钟。他们甚至没看清发生了什么,那个被他们寄予厚望,认为稳操胜券的“猛虎”赵虎,就已经像条死狗一样躺在了台上。
强子脸上的紧张变成了极致的狂喜,他猛地跳了起来,挥舞着拳头,发出不成调的嚎叫:“赢了!他妈赢了!老子发了!哈哈哈!”
瘦高个和胖男人则是满脸的难以置信,看着台上那个依旧平静站立的身影,如同见了鬼一样。
裁判愣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连忙上前蹲下检查赵虎的状况,随即示意医护人员上台,然后举起了陆晓龙的手臂。
“获胜者——黑!龙!”
主持人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和难以置信,通过话筒传遍了整个场地。
台下短暂的寂静被打破,爆发出更加狂乱的声浪。有咒骂,有惊叹,有因为押错注而气急败坏的吼叫,也有少数押了冷门而欣喜若狂的欢呼。
陆晓龙缓缓放下被举起的手臂,脸上没有任何胜利的喜悦。他看了一眼被医护人员用担架匆忙抬下去的赵虎,眼神深处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他控制了力道,那一记扫踢并未致命,但脑震荡和下颌骨骨折是免不了的。这就是这个擂台的代价。
他默默地走下擂台,强子立刻冲了上来,激动地想要拥抱他,却被陆晓龙一个冰冷的眼神制止。
“钱。”陆晓龙只吐出一个字。
“对对对!钱!哈哈,走,哥带你去领钱!”强子毫不在意他的冷漠,兴奋地在前面带路。
再次来到那个简陋的办公室,“疯狗”依旧坐在那里,他似乎已经通过监控或者手下的汇报知道了结果。他抬头看着走进来的陆晓龙,那双三角眼里第一次露出了除了冷漠和审视之外的情绪——一丝惊讶和玩味。
“有点意思。”疯狗沙哑地开口,从抽屉里拿出一叠用牛皮纸信封装着的钞票,推到桌子边缘,“抽水三成,这是你的。七千。”
陆晓龙看着那叠不算厚的钞票,这就是他冒着生命危险,并且违背原则换来的报酬。七千块,或许只够母亲几天的药费。
他没有多说什么,上前拿起信封,感受着那纸币的厚度和质感,然后转身就走。
“等等。”疯狗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陆晓龙停下脚步,没有回头。
“下周五,有一场,对手比这个强点,赏金翻倍。接不接?”疯狗的语气带着一种试探。
陆晓龙沉默了两秒,将信封塞进裤兜。
“时间,地点。”他的声音依旧平静。
疯狗报了一个时间和另一个稍显陌生的地址。
陆晓龙记下,没有再停留,径直离开了办公室。
强子追了出来,脸上依旧洋溢着兴奋的红光:“晓龙!牛逼!太牛逼了!走走走,必须庆祝!今晚所有消费,哥包了!”
“不了。”陆晓龙打断他,看着强子因为兴奋和酒精而发红的眼睛,“我累了,先回去。”
强子愣了一下,看着陆晓龙平静却不容置疑的眼神,那股兴奋劲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讪讪地笑了笑:“行,行,那你好好休息!下周五,哥还押你!”
陆晓龙没有再回应,独自一人,再次穿过那狂热未散的人群,走出了那道象征着地狱入口的铁门。
重新呼吸到外面冰冷的、带着垃圾腐臭味的空气,他并没有感到解脱。口袋里那叠钞票,沉甸甸的,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心头发慌。
他回头看了一眼那扇紧闭的铁门,门内是另一个世界,一个他刚刚踏入,并且似乎短期内无法脱身的世界。
地下世界的入口,他已经走了进来。前方是更深、更暗的深渊,而他,为了那点可怜的“赏金”,似乎只能一步步走下去。
夜色深沉,他的背影再次融入城市的黑暗之中,孤独而决绝。
走出那条阴暗的巷子,仿佛从一个光怪陆离的噩梦回到了冰冷的现实。街灯昏黄,将陆晓龙的影子拉得很长,在空旷的街道上扭曲变形。口袋里的那叠钞票,像一块冰,又像一块炭,硌得他生疼,烫得他心慌。
他没有立刻回那个狭小的出租屋,那里只有四壁和无法排遣的压抑。他拐进一家24小时便利店,要了一包最便宜的烟和一个打火机。靠在便利店外的玻璃墙上,他点燃了一支,辛辣的烟雾吸入肺腑,带来一丝短暂的麻痹。
脑海里不受控制地回放着擂台上最后的画面——赵虎那暴突的双眼,喷溅的鲜血,以及身体砸在台面上的闷响。那不是他在战场上见过的死亡,那是一种为了取悦看客、为了金钱而制造的、近乎表演性质的残酷。而他,成了这场残酷表演的执行者。
“呕……”一阵强烈的反胃感袭来,他扶着墙壁干呕了几声,什么也没吐出来,只有眼泪生理性地涌出眼眶。他用力抹去眼角的水渍,眼神变得更加冰冷。
“哟,哥们,没事吧?”一个轻佻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陆晓龙侧头,是强子和他那两个跟班,瘦高个和胖男人。他们显然也刚从里面出来,脸上还带着未褪尽的兴奋和酒意。
强子走过来,笑嘻嘻地拍了拍陆晓龙的肩膀:“可以啊晓龙!深藏不露!那一脚太他妈帅了!看见没,哥们这次赚了这个数!”他伸出两根手指,在陆晓龙眼前晃了晃,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得意。
两万?还是二十万?陆晓龙不关心。他看着强子因为金钱而容光焕发的脸,看着瘦高个和胖男人此刻带着一丝讨好和忌惮的眼神,只觉得一阵莫名的烦躁和疏离。
“钱我拿到了,没事我走了。”陆晓龙掐灭烟头,准备离开。
“别啊!”强子一把拉住他,“这才哪到哪?赢了比赛,拿了彩头,必须庆祝!走走走,我知道有个地方,妹子正点,酒水管够!”
“是啊,龙哥,给个面子,一起玩玩嘛。”胖男人也凑上来,语气谄媚,连称呼都变了。
瘦高个没说话,但眼神里也少了之前的轻蔑,多了几分审视和好奇。
陆晓龙看着他们,看着他们眼中那种将自己视为“赚钱工具”和“厉害打手”的混合目光,心底那股寒意更重。他挣脱开强子的手,声音没有任何温度:“我说了,累了。”
他的眼神太过冷冽,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压迫感,让强子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瘦高个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行…行吧。”强子有些讪讪地收回手,随即又像是想起什么,压低声音道,“那下周五,老地方,我等你!这次咱们玩票大的!”
陆晓龙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只是深深地看了强子一眼,转身,头也不回地融入了夜色之中。
强子看着他消失的背影,啐了一口:“操,赢了场拳,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
胖男人搓着手,小声道:“强哥,你这兄弟……有点吓人啊。那眼神,跟我以前见过的亡命徒似的。”
瘦高个冷哼一声:“能打又怎么样?在这种地方混,光能打可不够。不过……下次他比赛,我肯定押他。”
强子脸上重新露出算计的笑容:“放心吧,他心里有数,缺钱着呢!下次,咱们还得靠他发财!”
……
陆晓龙没有回出租屋,而是直接去了医院。
深夜的住院部走廊,寂静而空旷,只有值班护士站的灯还亮着,偶尔传来仪器规律的滴答声。消毒水的味道,比地下拳场的血腥味更让他感到一丝安心,至少这里代表着秩序和生机。
他轻手轻脚地走到母亲的病房外,隔着门上的玻璃窗向里望去。母亲已经睡了,脸色在昏暗的床头灯下显得格外苍白憔悴,呼吸微弱而平稳。护工阿姨靠在旁边的椅子上打着盹。
他就这样静静地站在门外,看了很久。母亲额头上新添的皱纹,鬓角刺眼的白发,都像针一样扎在他的心上。这就是他为什么需要钱,为什么必须去那个肮脏地方的理由。
他从口袋里掏出那个牛皮纸信封,将里面崭新的钞票仔细数了一遍,确认是七千块整。然后,他抽出其中一部分,将其余的连同信封一起,从门缝底下轻轻塞了进去。这些钱,应该够支撑一段时间了。
做完这一切,他像是被抽空了力气,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缓缓滑坐下来。走廊的灯光将他笼罩,投下一片孤寂的影子。
疲惫如同潮水般席卷而来,不仅仅是身体上的,更是精神上的。他闭上眼,赵虎倒地时那绝望的眼神,台下观众疯狂的呐喊,强子数钱时兴奋的表情,还有母亲病弱的睡颜……各种画面交织在一起,撕扯着他的神经。
他不知道自己在走廊里坐了多久,直到天际开始泛白,早班的护士推着治疗车走过,投来诧异的目光,他才猛地惊醒。
站起身,腿脚有些发麻。他最后看了一眼病房门,转身离开。脚步有些虚浮,但眼神却重新凝聚起一种近乎麻木的坚定。
回到出租屋,他直接走进卫生间,拧开水龙头,用冰冷的水一遍遍冲洗着脸和头,试图洗去一夜的疲惫和那仿佛萦绕不去的血腥气。水流顺着他的头发滴落,打湿了衣衫。
抬起头,镜子里的人,眼圈深陷,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眼神里是掩饰不住的疲惫,但深处却燃烧着两点冰冷的火焰。
他换了身干净衣服,将昨晚那套沾了汗水和擂台尘埃的衣服扔进角落。然后,他拿出手机,看着屏幕上“疯狗”发来的下场比赛的时间和地点信息。
没有犹豫,他回了两个字:
“收到。”
将手机扔到一边,他走到房间中央那块唯一的空地上,开始重复那些枯燥却有效的热身和基础训练。拉伸、俯卧撑、深蹲、空击……
动作标准而有力,每一次出拳,每一次踢腿,都带着破风声。汗水再次从他额角渗出,顺着紧绷的肌肉线条滑落。
他知道,回不去了。
从他按下那个手印,踏上那个擂台开始,他就已经踏入了另一个世界。一个弱肉强食,规则简单而血腥的世界。
他需要钱,很多很多钱。而这里,是目前唯一能快速获取金钱的途径。尽管它肮脏,危险,践踏着他过往所有的荣耀和信念。
但,那又怎样?
为了躺在病床上的母亲,他别无选择。
他只能向前,只能变强,只能在这个黑暗的丛林里,杀出一条血路。
训练的喘息声在狭小的房间里回荡,伴随着窗外逐渐喧嚣起来的城市噪音。新的一天开始了,对陆晓龙而言,却是朝着那个地下世界的入口,又迈进了更深、更无法回头的一步。
他的眼神,在挥洒的汗水中,变得越来越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