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用电梯平稳而无声地上升,数字不断跳动,最终停在了金鼎大厦的顶层。电梯门滑开,映入“陈野”(陈锋)眼帘的并非想象中的奢华办公室景象,而是一条铺着厚重地毯、光线柔和、两侧墙壁是实木包嵌的静谧走廊。空气中有淡淡的雪松香氛味道,听不到任何外界噪音,极致的安静反而带来一种无形的压力。
安保主管赵刚一言不发,在前引路。他的步伐沉稳,目光警惕地扫过走廊每一个角落,显然这里的安保级别远超楼下。陈锋跟在他身后,同样保持着高度的警觉,体内属于狙击手的那份冷静让他将周遭环境的一切细节尽收眼底——隐藏的摄像头角度、可能的应急出口、气流微弱的来源。
走廊尽头是一扇对开的、厚重的实木大门,门把手是黄铜材质,打磨得锃亮。赵刚没有敲门,而是通过门旁一个不起眼的视网膜扫描仪进行了身份验证。大门悄无声息地向内开启。
门后的空间豁然开朗。这是一个极其宽阔的办公室,占据了整个顶层的核心区域。整面墙都是巨大的落地玻璃幕墙,将整座城市的繁华景象尽收眼底,仿佛置身云端。办公室的装修风格是现代极简主义,但用料极其考究,低调中透着难以言喻的奢华。一张巨大的、线条流畅的黑色办公桌放置在房间中央,背后是一整面墙的书架,上面摆放着并非装饰品的厚重典籍和一些精致的艺术品。
而此刻,一个穿着深蓝色定制西装、身材微胖、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戴着金丝眼镜的中年男人,正背对着门口,站在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的城市。他手中端着一个水晶杯,里面琥珀色的液体随着他轻微的动作晃动着。
正是金融巨鳄,“金鼎资本”的掌控者——郑守仁。
赵刚停下脚步,微微躬身:“郑总,人带来了。”
郑守仁没有立刻转身,依旧看着窗外,仿佛在欣赏自己的王国。过了足足十几秒,他才缓缓转过身,目光越过赵刚,直接落在了陈锋身上。
那是一双锐利得仿佛能穿透人心的眼睛,藏在金丝眼镜后面,带着审视、探究,以及一种久居上位者特有的、不动声色的威严。他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但嘴角细微的纹路显示这是一个习惯性深思和掌控一切的人。
“郑总。”“陈野”微微颔首,不卑不亢,声音平稳。
郑守仁没有回应,只是迈着不紧不慢的步子,走到办公桌后坐下,将酒杯放在桌上。他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陈锋,像是在评估一件工具的价值和风险。
“陈野……原‘东北虎’特种大队,退役后在南非‘盾牌’安保公司任职三年,因理念不合回国。”郑守仁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他念出的正是朱雀为陈锋伪造的履历核心内容,“你的履历很干净,考核成绩也不错,尤其是实战对抗,反应很快,打法……很实用。”
他顿了顿,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但我很好奇,像你这样的人才,为什么选择回国,又为什么选择来我这里,做一个……保镖?”他刻意在“保镖”两个字上加重了语气,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轻视,仿佛在试探陈锋的反应和动机。
这是一个关键问题,回答的好坏直接决定了他能否取得初步信任。
“陈野”面色不变,语气依旧平稳:“国外再好,终究是异乡。‘盾牌’的业务更多偏向于战争区域的武装护卫,与我的理念确实存在差异。我更喜欢有秩序的环境。至于选择金鼎……”他抬眼,目光坦然地对上郑守仁审视的眼神,“郑总和金鼎资本的实力与声望,在国内是顶尖的。我认为这里能提供更大的平台和挑战,也能让我所学,用在更值得的地方。保护重要的人和资产,本身就是安保工作的最高价值之一。”
他的回答滴水不漏,既表达了爱国情怀(符合退役军人身份),解释了离职原因(理念不合,无具体指向,避免深究),又恰到好处地恭维了对方,并将保镖工作提升到了价值层面。
郑守仁听完,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眼神深处的审视似乎淡了一分。他拿起桌上的一个平板电脑,滑动了几下,似乎在查看更详细的资料。
“理念不合……”他重复了一遍这个词,嘴角似乎勾起一丝微不可察的弧度,不知是嘲讽还是别的什么,“很多时候,理念是最不值钱,也最危险的东西。”
他放下平板,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变得更加具有压迫性:“在我这里工作,能力很重要,但忠诚和守规矩,更重要。你需要保护的,不仅仅是我这个人,更是我所代表的一切。你会看到、听到很多不该看、不该听的东西。我的要求只有一个——绝对的服从,绝对的守口如瓶。你能做到吗?”
“能。”“陈野”的回答简洁有力,没有任何犹豫。他知道,此刻任何一丝迟疑都会前功尽弃。
“很好。”郑守仁靠回椅背,似乎初步满意。他按了一下桌上的一个按钮。办公室一侧的墙面无声滑开,露出了一个隐藏的休息区,里面站着一名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像是医生模样的人,旁边放着一些简单的医疗检测设备。
“例行程序。”赵刚在一旁解释道,“全面的身体检查和生物信息录入,包括dNA和虹膜。这是确保团队内部安全以及应对任何突发状况(如绑架、识别身份)的必要措施。”
陈锋心中凛然。对方果然谨慎到了极点。这种级别的生物信息录入,一旦完成,他的真实身份将面临极大的暴露风险。朱雀伪造的履历可以骗过背景调查,但骗不过基因和独一无二的生理特征。
但他没有选择的余地。任何抗拒都会立刻引起怀疑。
“明白。”他平静地点头,跟着那名“医生”走进了休息区。
在先进的设备检测下,他的血液样本被抽取,虹膜和指纹被精细扫描,全身骨骼和肌肉密度也被大致评估。整个过程,陈锋的心跳和呼吸都控制在最佳状态,没有流露出丝毫异常。
他知道,此刻在“龙影”的监控中心,朱雀一定在全力干扰和伪造这些生物数据的传输与比对结果,这无疑是一场在刀尖上行走的技术博弈。
检查完毕,陈锋回到主办公室。郑守仁已经重新站到了落地窗前。
“你的考核通过了。”郑守仁没有回头,声音传来,“赵刚会安排你的具体职责、装备和注意事项。试用期一个月。记住我说的话,在这里,看到的就是看到的,听到的就是听到的,除此之外,你没有其他任何身份和想法。”
他的话语带着一种冰冷的警告,仿佛在划定一条无形的界限。
“是,郑总。”“陈野”再次颔首。
赵刚示意陈锋跟他离开。就在两人即将走出办公室时,郑守仁忽然又开口,语气平淡却意味深长:
“对了,明天晚上,我有个私人晚宴,在‘云顶苑’。你准备一下,跟我一起去。或许……你会看到一些‘有趣’的东西。”
私人晚宴?“云顶苑”?陈锋心中一动,感觉到这或许不仅仅是一次简单的安保任务,更可能是一个接触核心圈子和信息的绝佳机会。
“明白。”他沉声应道。
跟着赵刚走出那间象征着权力顶峰的办公室,陈锋知道,自己已经成功踏入了这座金融堡垒的大门。然而,门后的世界,远比他想象的更加复杂和危险。郑守仁那句“有趣的东西”,更像是一种试探,或者一个隐藏在云端之上的、巨大阴谋的冰山一角。
离开郑守仁那间如同云端神殿般的办公室,赵刚带着“陈野”(陈锋)来到了位于大厦次顶层的安保中心。这里的氛围与顶层的静谧奢华截然不同,充满了科技感和肃杀之气。巨大的监控屏幕墙上分割出数百个画面,覆盖了金鼎大厦内外所有关键区域以及郑守仁主要住所、常用路线。身着统一制服的工作人员在操作台前忙碌,通讯频道里不时传来简洁专业的对话。
赵刚将一套崭新的通讯耳麦、一个特制的具有防追踪和紧急报警功能的手环,以及一份厚厚的《安保手册》交给陈锋。
“这是你的基本装备,手册里的每一条都必须烂熟于心,尤其是保密条款和行为准则。”赵刚的语气依旧刻板,“你的主要职责是郑总外出时的贴身护卫,日常在安保中心待命,随时接受调度。未经允许,不得进入顶层办公区,不得主动与郑总交谈,不得打探任何与安保无关的信息。”
他指了指监控墙上一个被重点标注的区域:“‘云顶苑’是郑总的私人产业,位于西山,安保系统独立且级别最高。明天晚上的晚宴,你的任务是确保郑总从下车到进入主厅,以及宴会期间在其视线范围内的绝对安全。具体布防图和人员安排,稍后会发到你的终端上。”
陈锋接过装备,快速浏览了一下手册目录,内容细致到包括在不同场合下与郑守仁应保持的精确距离、应对媒体和粉丝的标准化话术等。“明白。”他言简意赅地回应。
赵刚看了他一眼,似乎想再叮嘱什么,但最终只是摆了摆手:“去熟悉环境和装备吧。明天下午五点,准时在这里集合。”
陈锋被安排在一个临时的工位,他开始仔细研究“云顶苑”的布防图和晚宴流程。同时,他利用安保中心的内部系统权限(仅限于公共信息区域),快速浏览着金鼎资本公开的组织架构和一些不涉及核心机密的行程安排。他像一个最敬业的新员工,迅速融入着环境,没有表现出任何超出职责范围的好奇心。
他通过隐藏在特制手环夹层里的微型发信器,将初步获得的信息——尤其是“云顶苑”晚宴和那个叫“史密斯”的海外来客——以加密脉冲信号的方式,极其短暂地发送了出去。
信号被远在“龙影”总部的朱雀(百灵鸟)成功捕捉并解码。
“‘云顶苑’晚宴,目标郑守仁,海外客‘史密斯’。”陆晓龙看着朱雀同步过来的信息,眼神锐利,“百灵鸟,集中资源,调查这个‘史密斯’,以及‘云顶苑’的底细。苏晴,想办法从商业层面了解,近期有哪些重要的海外资本或人物在与金鼎接触。”
指令迅速下达。一场围绕这场神秘晚宴的信息战在暗处同步展开。
第二天傍晚五点,陈锋准时在安保中心报到。他换上了一套合体的黑色西装,白衬衫,暗红色领带,耳朵上戴着微型通讯器,整个人显得精干而专业。赵刚亲自带队,包括陈锋在内,一共六名精锐保镖,分乘两辆经过防弹改装的黑色奔驰轿车,护送着郑守仁的座驾——一辆低调但内部经过全方位装甲强化的迈巴赫,驶向西山。
“云顶苑”并非对外开放的会所,而是隐藏在西麓一片私人林地中的中式庄园。高墙环绕,绿树掩映,入口处设有严密的岗哨和车辆识别系统。进入庄园内部,亭台楼阁,小桥流水,设计极尽雅致,但陈锋敏锐地察觉到,在那些假山、竹林和廊檐之下,隐藏着无数个高清摄像头和移动传感器,防卫之严密,远超一般富豪宅邸。
晚宴设在一座临水的主厅内。厅内布置古色古香,但使用的家具、器皿无一不是顶级货色。到场的宾客不多,只有七八人,但个个气度不凡,显然都是政商界的顶尖人物。郑守仁作为主人,游刃有余地与宾客们寒暄,脸上带着公式化的笑容,但眼神深处依旧保持着距离和审视。
陈锋和其他保镖分散在厅内各处,如同融入背景的雕塑,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全场,确保没有任何死角。他的位置靠近一扇雕花木窗,既能观察到厅内大部分情况,又能用眼角的余光留意窗外的动静。
晚宴进行到一半时,管家引着一位迟到的客人走了进来。此人约莫五十岁上下,身材高大,穿着剪裁得体的英伦风西装,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鼻梁高挺,眼窝深陷,一双蓝色的眼睛带着商人特有的精明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傲慢。
“抱歉,郑,航班有些延误。”来人操着一口略带口音但流利的中文,笑着向郑守仁伸出手。
“史密斯先生,您能来就是我的荣幸。”郑守仁热情地与他握手,并将其引到主位旁坐下。
陈锋心中一动。史密斯!果然来了。
这位史密斯先生似乎地位超然,他的到来让原本有些拘谨的宴会气氛更加活跃了几分,几位宾客都主动与他攀谈。郑守仁也大部分时间陪在他身边,两人时而低声交谈,时而发出会意的笑声。
陈锋竖起耳朵,试图捕捉他们的只言片语。但由于距离和厅内背景音乐的影响,只能断断续续听到一些模糊的词语:“……市场波动……”、“……监管环境……”、“……长期回报……”、“……架构需要调整……”
听起来似乎只是正常的商业交流。但陈锋注意到,郑守仁在与史密斯交谈时,手指会无意识地在酒杯杯壁上轻轻敲击,节奏并非随意,似乎带着某种规律。而史密斯在倾听时,眼神偶尔会瞥向厅内悬挂的一幅山水画,目光停留的时间略长于正常欣赏。
这些细微的异常,在普通人眼中或许微不足道,但在陈锋经过严格训练的观察力下,却显得格外突兀。
宴会持续了近两个小时。结束后,宾客们陆续告辞。郑守仁亲自将史密斯送到主厅门口。
“那么,一切就按我们约定的进行。”史密斯握着郑守仁的手,声音不高,但足以让站在不远处的陈锋隐约听到。
“放心,史密斯先生,我这边会处理妥当。资金通道和合规性,都不会有问题。”郑守仁微笑着回应,语气笃定。
史密斯点了点头,目光再次似无意地扫过那幅山水画,然后在一名保镖的陪同下离开了。
郑守仁站在原地,看着史密斯离去的背影,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凝重。他转身,对侍立在一旁的赵刚低声吩咐了几句,赵刚立刻领命而去。
陈锋不动声色地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他几乎可以肯定,这场看似普通的私人晚宴,背后绝对隐藏着不为人知的交易。那个史密斯,绝不仅仅是普通的海外投资人。郑守仁与他之间的“约定”,以及那幅似乎被当作某种信号或标记的山水画,都透着诡异。
护送郑守仁返回金鼎大厦的顶层的路上,车内一片寂静。郑守仁闭目养神,看不出任何情绪。
将郑守仁安全送回办公室后,陈锋今天的任务才算结束。他回到安保中心交接装备,脑海中却不断回放着晚宴上的细节。
他通过加密信号,将观察到的一切——史密斯的特征、郑守仁的细微动作、那幅可疑的山水画以及两人最后的对话,再次传递了出去。
信息很快被朱雀解析并呈现在陆晓龙面前。
“史密斯……初步查证,身份是注册在维京群岛的‘远瞻资本’的合伙人,背景干净,但过于干净,像是刻意包装过的。”朱雀汇报,“那幅山水画,是当代一位不太出名的画家的作品,来源正常,暂时看不出特殊。但郑守仁和史密斯的表现,确实可疑。”
陆晓龙站在“龙影”总部的落地窗前,看着城市的夜色,眼神冰冷。
云端之上的晚宴,觥筹交错之间,隐藏的却是涉及巨额资金和未知目的的阴谋。陈锋的潜入,成功撕开了这道缝隙。接下来,就是要顺着史密斯这条线,以及那幅神秘的画,挖出郑守仁与“圣堂基金会”之间更深的勾结。
他知道,随着调查的深入,危险也将呈几何倍数增长。但箭已离弦,没有回头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