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龙柱冰冷的触感透过衣袍传来,却远不及段正淳心中的寒意。
他倚着柱子,胸口剧烈起伏,嘴角残留的血迹刺目惊心,右手经脉传来的酸麻与体内翻腾的气血,无一不在提醒着他方才那场短暂交锋的惨败。
地上那断成两截的象牙折扇,如同他此刻碎裂的尊严和自信,静静地躺在那里,无声地嘲笑着他的不自量力。
他段正淳,大理镇南王,段氏一阳指传人,竟在自家王府,被人一招之间,败得如此彻底,如此狼狈!
甚至连逼迫对方移动一步都未能做到!
巨大的挫败感与羞耻感几乎要将他吞噬。
他死死地盯着南宫宸,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愤怒,有恐惧,有难以置信,但更多的,是一种被绝对力量碾压后的茫然与绝望。
就在这时,一道青色的身影快步从厅外走入,带着焦急与担忧。
“父王!”
段誉方才在偏院读书,隐约听到正厅传来争执与动静,心知不妙,立刻赶来。
一入厅,便看到父亲嘴角带血、倚柱颓然的模样,以及地上那断裂的折扇,心中顿时明了。
他先是担忧地看了段正淳一眼,确认其伤势似乎并无性命之忧,随即目光转向安然无恙、气定神闲的南宫宸,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并无半分责怪之意。
他快步走到段正淳身边,伸手扶住他微微颤抖的手臂,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清醒:“父王,您无恙吧?切莫再冲动行事了。”
段正淳感受到儿子的搀扶,心中一暖,但更多的却是苦涩。他看着段誉,声音沙哑带着一丝不甘:“誉儿……他……”
“父王,”段誉打断了他,轻轻摇头,目光清澈而坦然,“您与南宫兄动手,实属不智。南宫兄武功通神,已非寻常江湖武学所能衡量,更兼胸怀丘壑,志存高远,绝非有意与父王为敌。”
他扶着段正淳,让他缓缓在一旁完好的太师椅上坐下,继续温言道:“孩儿与南宫兄虽相识不久,但观其言行,待人接物自有章法,绝非强取豪夺、仗势欺人之辈。凤妈妈、秦阿姨她们选择追随南宫兄,乃是她们深思熟虑后的决定。在南宫兄身边,她们不必再陷入无谓的纷争与等待,可以活得更加自在、安宁。这……或许对她们而言,才是最好的归宿。”
段誉的话语平和,却像一股清泉,缓缓流入段正淳混乱的心田。
他听着儿子的话,看着儿子眼中那并无偏袒,只有事实求是的澄澈目光,再回想南宫宸那番诛心之言与自己不堪一击的惨败,心中那团交织着愤怒、嫉妒与不甘的乱麻,似乎被一点点地梳理开来。
是啊,誉儿说得对。
自己凭什么去阻拦?
凭那一败涂地的武功?
还是凭那早已被证明是镜花水月、带给她们无数痛苦的所谓“深情”?
南宫宸的实力,足以碾压他,若要强行带走诸女,他根本无力阻止。
但对方没有,反而登门“解释”,虽言辞锋利,直指要害,却并未真正下杀手,只是断扇立威,让他认清现实。
而从凤凰儿她们离去后的情况看,她们并非被强迫,反而是自愿,甚至……是带着一种解脱与期盼离开的。这在以前,是他无法想象的。
自己给不了的,别人能给。自己带给她们的是风雨,别人能给她们安宁。
这个认知如同冰冷的刀,切割着他的心,却也让他从那股执拗的愤怒中,逐渐清醒过来。
他段正淳风流半生,自诩多情,可到头来,他真正为那些爱过的女子想过什么?
他沉迷于情爱带来的欢愉与征服感,却从未承担起应有的责任,给予她们真正的庇护与安稳。
南宫宸的出现,像一面镜子,照出了他所有的虚伪与不堪。
段正淳颓然地靠在椅背上,长长地、带着无尽疲惫与释然般地,吐出了一口浊气。
他脸上的怒意与不甘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落寞与……一丝迟来的醒悟。
他抬起头,目光再次看向南宫宸,眼中的敌意与愤懑已然消散,只剩下复杂的审视与一丝难以言喻的……敬佩?
或许还有一丝感激,感激对方至少没有用最残酷的方式让他难堪。
“……南宫……阁主。”段正淳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平稳了许多,“方才……是段某失态了。”他终究是一国王爷,拿得起,也需放得下。既然武力、道理皆不如人,纠缠下去,只是自取其辱。
南宫宸见他神态转变,知他已想通关键,便也见好就收,微微颔首:“段王爷明白便好。世间缘分,有聚有散。强求不得,不如放手,各自安好。”
段正淳默然片刻,终是缓缓点头,算是默认了这个结果。
他看了一眼身旁神色欣慰的段誉,心中感慨,儿子似乎也在与这南宫宸的交往中,成长了许多。
“誉儿,”段正淳看向段誉,语气带着一丝疲惫的温和,“替为父……送送南宫阁主吧。”
这便是下逐客令,也是表明态度,此事,就此揭过,他不再追究。
段誉心中一松,知道父亲终于迈过了这个坎,连忙应道:“是,父王。”他又看向南宫宸,拱手道:“南宫兄,请。”
南宫宸也不多言,对段正淳略一拱手,算是全了礼数,便转身带着程灵素三女,从容向厅外走去。
段正淳望着南宫宸离去的背影,那背影挺拔如山岳,深不可测。
他又看了看地上那断成两截的折扇,心中百味杂陈。
一个时代,似乎随着这个年轻人的到来,以及那些红颜的离去,悄然结束了。
而他与儿子段誉之间,似乎也因这番变故,解开了一些无形的心结。
厅内,只剩下段正淳一人,对着空寂的王府,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这一次,他的心中,不再只是失落与空虚,更多了几分对过往的反思,与对未来的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