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土地庙前的密谈已然结束。杨康怀着一种混杂着亢奋、忐忑与决绝的复杂心情,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潜回了赵王府。
他依循着南宫宸的指示,并未直接回自己奢华的院落,而是故意在花园水榭处逗留了片刻,让几个巡夜的侍卫“恰好”看到他那“心事重重”、“对月独酌”的落寞身影,算是为今晚的私自出府找了个合理的借口。
做完这一切,他才回到自己的房间。华丽的寝殿内,熏香袅袅,锦被绣榻,一切都与他离开时无异,但他却觉得这熟悉的环境变得无比陌生和压抑。
曾经视作理所当然的尊贵,此刻却像是一张无形的大网,让他感到窒息。
他挥退了所有侍从,独自坐在窗边,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脑海中反复回响着南宫宸的话语和交代的任务。手掌因为紧张和兴奋而微微汗湿。
“第一步,稳住完颜洪烈,获取更深信任……”杨康低声自语,眼中闪过一丝冷光。这并不难,他太了解那个所谓的“父王”了,只要自己表现得更加“孝顺”、“依赖”,偶尔流露出对擂台受辱的“愤懑”与对力量权势的“渴望”,完颜洪烈只会更加满意,认为他这个“工具”正在按照他设定的轨迹成长。
“第二步,逐步接管并梳理我所能接触到的王府暗探网络与部分财源……”这才是关键,也是风险所在。赵王府经营多年,暗中掌控的势力盘根错节,除了沙通天、欧阳克等明面上的江湖客,还有不少潜伏在宋国境内、乃至蒙古部落中的暗探,以及几条秘密的商路和财源。这些,原本是完颜洪烈用来争夺皇位、图谋大事的资本。
杨康作为“小王爷”,虽然备受“宠爱”,但完颜洪烈对他并非全然信任,只让他接触到了其中一部分,而且多是些不太核心的环节。
以往,杨康对此并不十分上心,只觉得是父王交给他的“游戏”。但现在,这些却成了他投向南宫宸的“投名状”和未来立足的资本。
“必须小心……不能引起老狐狸的怀疑……”杨康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窗棂,大脑飞速运转。他不能一下子动作太大,必须借着“散心归来后发愤图强”、“欲为父王分忧”的名义,逐步地、合理地参与到这些事务中去,然后利用身份之便,将关键位置换上自己人,并将重要的情报、资源,神不知鬼不觉地分流出去,通过南宫宸提供的秘密渠道,转入天机阁的体系。
他想到了几个人选。王府侍卫副统领中有一个叫乌古伦的,对他颇为巴结,或许可以拉拢;负责南边一条皮货商路的管事,似乎有些把柄可以拿捏;还有安插在临安府的一个暗探头目,好像对完颜洪烈分配的资源有所不满……
一个个名字,一条条线路,在他脑海中逐渐清晰起来。这种在暗中编织网络、攫取权力的感觉,让他感到一种病态的兴奋,远比在擂台上打败几个对手来得刺激。
接下来的几日,杨康果然如同变了个人。他不再沉溺于声色犬马,反而主动向完颜洪烈请缨,要求参与一些王府的外围事务,美其名曰“经历挫折,方知奋进,愿为父王分忧,学习实务”。
完颜洪烈见“爱子”经此一挫,非但没有消沉,反而“知耻后勇”,心中颇为欣慰,只道是自己的“教诲”起了作用,加上那份对杨铁心的复杂情绪,便也乐得放一些无关紧要的权力给他,让他去“历练”。
杨康便借着这股东风,开始不动声色地行动起来。他先是“关心”了一下王府的护卫力量,借着调整班次、加强训练的名义,将乌古伦提拔到了更关键的位置,并暗示其效忠的对象应该是“小王爷”本人。
接着,他又以“核查账目、增加收益”为由,插手了几条商路,暗中记录下核心的渠道和资源,并开始物色可以替代原有管事的人选。
对于暗探网络,他更加谨慎。他并未直接接触那些深藏的钉子,而是先从传递消息的环节入手,利用一次“偶然”发现的“情报传递疏漏”,向完颜洪烈进言,要求加强对信使的管理和审查。
完颜洪烈正为《武穆遗书》失窃、怀疑内部有鬼而心烦,闻言觉得有理,便将这部分事务也交了一部分给杨康“整顿”。
杨康便顺理成章地接管了部分情报传递线路,开始将一些经过筛选、或者无关紧要却可以取信于完颜洪烈的情报,通过这条线传递出去,同时,也将一些真正有价值的信息,通过南宫宸提供的、更为隐秘的渠道悄然送出。
整个过程,他做得极其小心,如同在刀尖上跳舞。每一次人员的调动,每一次账目的核查,每一次情报的传递,他都准备了充分的理由,并且故意留下一些无伤大雅的小纰漏,显得自己“经验不足”,反而更让完颜洪烈放心。
悦来客栈的独院内,南宫宸不时会收到袁紫衣送来的密报,上面详细记录了杨康的进展。
“动作虽显稚嫩,倒也不算太蠢。”南宫宸看着密报,淡淡评价了一句。
黄蓉凑过来看了看,撇嘴道:“这家伙,心眼倒是多,就是不知道靠不靠得住。”
“无妨。”南宫宸将密报置于烛火上点燃,看着它化为灰烬,“只要他还有野心,还有对权力的渴望,只要我们能一直给他想要的,并且让他清楚地知道背叛的代价,他便是最好用的刀之一。况且……”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深邃的光芒:“他掌控的这些东西,未来或许能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
杨康这把暗棋,已然开始悄然移动,虽然缓慢,却正一步步地,将赵王府的部分根基,悄无声息地蛀空,并连接到天机阁这艘正在崛起的巨舰之上。中都的暗流,因为他的倒戈,变得更加深邃难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