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艘江船沿着运河一路北上,悠悠过长江,缓缓入淮水,持续西行。南宫宸一行人行事极为低调,船只外观朴实无华,毫无张扬之处。行程安排上,也刻意避开繁华热闹的码头,选择昼行夜泊的方式,仿佛一缕轻烟,悄然在这江湖的水道上飘荡。
这一日,船只行至终南山所在的京兆府地界,在一处僻静幽深的河湾稳稳停靠。众人纷纷弃舟登岸,随后换上矫健的马匹,朝着终南山主峰的方向疾驰而去。
随着距离终南山越来越近,周遭的气氛也悄然发生了变化。山脚下的市镇倒还算得上繁华热闹,往来穿梭的香客们带着虔诚的神情,樵夫们扛着沉重的柴火,药农们背着装满草药的背篓,络绎不绝地在这山间小道上忙碌着。然而,空气中却隐隐弥漫着一种与江南水乡截然不同的肃穆与清冷之感。抬眼望去,山峦层层叠叠,云雾如轻纱般缭绕其间,不愧是道家所推崇的福地洞天,仿佛藏着无尽的神秘与玄机。
行至半山腰,依山而建的连绵道观便映入眼帘。那青瓦白墙的道观,巧妙地掩映在苍松翠柏之间,气势恢宏壮观,宛如一条沉睡的巨龙蛰伏在这山间,这便是天下玄门正宗——全真教的根本之地。
“前面便是全真教重阳宫了。”袁紫衣轻轻策马靠近南宫宸,压低声音说道,“影堂回报,全真教近年来声势已大不如前。掌教马钰真人年事已高,近年来已很少过问俗务,大多时间都在静心修炼。教务大多由丘处机、王处一、刘处玄等‘处’字辈的长老主持,但他们也皆已白发苍苍,精力有限。三代弟子中,虽不乏如尹志平、赵志敬、李志常等出色人物,但整体良莠不齐,内部似乎隐隐有倾轧之象。”
南宫宸微微颔首,目光缓缓扫过那气象万千,却隐隐透出几分暮气的宫观群。与天机阁江南总部那种蓬勃向上、锐意进取的蓬勃朝气相比,此地的确显得沉稳有余,而活力不足。这便是百年大派在失去开派祖师那般惊才绝艳、力挽狂澜的领袖后,难免会面临的瓶颈与困境。
正思索间,前方山道上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吵闹之声。只见数名身着全真教道袍的年轻弟子,正气势汹汹地围住一老一少两个樵夫,似乎正在激烈地争执着什么。那几名弟子神色倨傲,眼神中满是不屑,言语间更是颇不客气,仿佛自己是这山间的主宰。
“怎么回事?”南宫宸轻轻勒住马缰,神色淡然地问道。
钟灵眼尖如鼠,早已像一只敏捷的小猴子般溜过去打探情况,此刻又迅速跑回来,撇撇嘴,满脸不屑地说道:“宸哥哥,是那几个牛鼻子道士欺负人!他们说那老樵夫砍柴误入了他们什么‘禁地’,要没收柴火,还要罚款呢!你看那老樵夫都吓得跪下来求饶了,那可怜巴巴的模样,真是让人心疼。”
木婉清闻言,眉头瞬间紧蹙,如同两座小山丘,手已下意识地按上了剑柄。她性情刚直,眼里容不得半点沙子,最见不得这种恃强凌弱、仗势欺人的行为。
南宫宸目光微微一冷,如同一把寒冷的利刃闪过。全真教号称玄门正宗,门下弟子却如此行径,可见管教松弛,门风已远不如王重阳、周伯通在时那般清正廉洁、令人敬仰。
就在这时,山道上又快步走下一名中年道士,身着青色道袍,面容儒雅,颇有气度,举手投足间尽显道家风范。他见到眼前这般情形,脸色瞬间一沉,如同乌云遮住了阳光,喝道:“志敬!你们在做什么?!”
那几名年轻弟子中为首的,正是赵志敬。他见来人,神色微微一变,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但仍强自辩解道:“尹师兄,这老儿擅闯后山禁地,按规矩……”
“规矩是让你等欺凌乡民的吗?!”那被称为“尹师兄”的道士,正是尹志平。他厉声打断赵志敬的话,声音如洪钟般响亮,“还不快向这位老丈赔礼,将柴火还给他!”
赵志敬似乎对尹志平颇为忌惮,虽心有不甘,脸上写满了不情愿,但还是悻悻地令弟子将柴火归还,并草草向那老樵夫拱了拱手,那动作敷衍至极。
老樵夫千恩万谢,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拉着小孙子匆忙离去,那脚步匆匆,仿佛生怕再惹上什么麻烦。
尹志平这才转身,看向南宫宸一行人。他目光缓缓扫过,在气质超凡脱俗的南宫宸以及容貌各异、气质出众的四女身上停留片刻,眼中闪过一丝讶异。这一行人气度不凡,显然并非寻常香客,仿佛自带一种神秘的气息。
他上前几步,打了个稽首,语气平和地说道:“无量天尊。贫道全真教尹志平,门下弟子无状,惊扰了几位居士,还望海涵。”
南宫宸端坐马上,并未下马,只是微微颔首,神色淡然地说道:“尹道长客气了。全真教乃天下玄门正宗,门规森严,想来只是个别弟子行为不端,道长不必过于自责。”
他语气平淡,却自有一股居高临下的气度,仿佛一座巍峨的高山,让尹志平心中微凛。他感觉不到对方身上有丝毫内力波动,但那种渊渟岳峙、深不可测的感觉,却比面对师门长辈时更甚,仿佛面对的是一片深不可测的海洋。
“不知几位居士从何而来,欲往何处?若是前往重阳宫进香,贫道或可引路。”尹志平试探着问道,眼神中带着一丝好奇与警惕。
南宫宸淡淡一笑,那笑容如同春日里的微风,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我等乃江南游历之人,慕终南山盛名而来,随意走走,感受道家清静,不必劳烦道长了。”
说罢,他对尹志平略一拱手,便策马缓缓前行。程灵素、袁紫衣等人紧随其后,步伐整齐而坚定。
尹志平站在原地,望着南宫宸一行人远去的背影,眉头微蹙,如同两座小山峰。他总觉得这几人非同一般,尤其是为首那白衣公子,给他一种极其危险而又神秘的感觉,仿佛隐藏着无数的秘密。
“江南……游历……”他低声重复着,心中莫名升起一丝不安。终南山,似乎要因为这几个不速之客,掀起一场前所未有的波澜了。
而另一边,南宫宸心中冷笑。尹志平此刻表现得道貌岸然,颇有正气,若非知晓原着,谁能想到其内心深处的龌龊与不堪?全真教,这颗曾经璀璨夺目的玄门明珠,内部已然开始腐朽,如同一棵被虫蛀空的大树,外表虽依旧繁茂,但内部却已千疮百孔。
这与蒸蒸日上、纪律严明的天机阁,形成了鲜明而强烈的对比。
“加快速度,天黑前,找到合适的落脚点。”南宫宸吩咐道,不再理会身后那暮气沉沉的重阳宫。他的目标,是那更深山处,更神秘的所在——活死人墓,那里,有着他此次行程的关键人物——小龙女。
马蹄声声,如同战鼓般踏着山间落叶,向着终南山更幽深处疾驰而去,仿佛要冲破这层层的迷雾,揭开那隐藏在深山中的神秘面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