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萨默塞特郡,地壳深处——石匠会据点“圣约柜”。
死寂。 绝对的、仿佛连时间都已凝固的死寂。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到令人窒息的血腥、内脏破裂后腐败的甜腻腐臭、硫磺灼烧的焦糊味,以及一种……更深层、更恐怖的——灵魂被彻底碾碎后残留的虚无气息。
与华东战场那撕裂天穹、来自外部的毁灭性天罚不同,这里的毁灭是内爆式的,源自权能链接被强行斩断、被更高等力量从本源层面彻底碾碎后的恐怖反噬!
据点核心的秘仪大厅,此刻如同被无形的宇宙巨神践踏过。
地面,由秘银、星辰砂与活性水晶构筑的、直径百米的庞大秘仪法阵,此刻布满蛛网般、深可见底的裂痕,许多区域甚至熔融、汽化蒸发!
中央三座象征基石权柄的黑曜石基座:
代表第十席和第十六席的基座布满放射状裂纹,能量回路黯淡。
象征第一席权柄的那座,则彻底从中裂开,断面光滑如镜,仿佛被一柄无形的宇宙之刃瞬间劈开!
环绕法阵的十二具“活祭”载体,已化为焦黑、脆弱、一触即碎的碳化轮廓。他们的存在——肉体、灵魂、意志——在权能反噬的瞬间被彻底抽干,用以填补那无法想象的法则亏空,连一丝灵魂的悲鸣都未能留下。
第一席:“归墟预定调” —— 倒在裂开的基座旁。
那身永恒洁净的纯白长袍,此刻被内里渗出的、粘稠如融化沥青的暗金色污血彻底浸透。那张象征绝对理性的纯金面具布满蛛网裂痕,眼孔和面具下缘不断渗出同样粘稠的暗金污血。
他的身体轻微抽搐,每一次抽搐都伴随体内骨骼细微碎裂的轻响。 最可怕的是他那双曾如宇宙般深邃、蕴含规则之秘的眼眸,此刻充斥着无法化解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以及认知被彻底颠覆后的虚无茫然。
他赖以存在的“预定调”法则,在那未知的紫色天罚面前,竟如同孩童的涂鸦般被轻易抹除!这种力量层面的绝对碾压,比肉体的崩解更彻底地摧毁了他的心智根基。
第十席:“无尽深海呢喃” —— 蜷缩在地面角落。 双手深深插入头皮,指甲剥落,指缝间渗出漆黑的、散发着浓烈深渊海腥味的血液。
长袍破碎褴褛,裸露的皮肤上浮现大片如同溺毙者尸斑般的青紫印记。身体如同寒风中枯叶般筛糠颤抖,口中发出意义不明的、混杂着极致痛苦与纯粹惊骇的尖细呢喃:
“……眼……眼睛……紫色的……深渊……深渊在……在尖叫?!……它……它在害怕?!……那是什么……那到底是什么?!”
深海通道被强行净化斩断的反噬撕裂了他的精神,而那未知紫色天罚中蕴含的、连深渊维度本源都为之战栗的意志,更是彻底击碎了他对“深海”力量的信仰根基!
第十六席:“隐德来希” —— 倚靠着布满裂痕的基座。
大口呕出散发着刺鼻化学药剂气味的墨绿色粘稠液体。严谨的实验袍被腐蚀出数个焦黑的大洞,皮肤上浮现失控增生的、蠕动的肉芽和囊肿。
标志性的金丝眼镜碎了一只镜片,剩下的镜片后,那只布满猩红血丝的眼睛里,不再是掌控一切的冷静,而是被未知污染的狂怒以及一丝对自身完美造物被玷污的、歇斯底里的崩溃。
“……规则……被……被污染了!……不!是被……被否定了!……我的催化……完美的催化……被……被那种力量……像擦掉黑板上的粉笔灰一样……擦掉了?!……不可能!那是什么东西?!”
界海源晶的天罚之力顺着权能链接侵蚀了他,破坏了他引以为傲的生命催化权柄,引发恐怖的生理畸变,更让他坚信的“科学权能”在未知面前显得如此苍白可笑!
大厅边缘幸存的石匠会高层们,如同被无形的巨锤抽掉了脊梁骨。
他们脸色死灰,眼神空洞,身体僵硬得如同石雕。
布迪克骸骨的毁灭是震撼,三大基石的重创是根基动摇,但真正压垮他们心智的,是那未知紫色天罚带来的、深入骨髓的终极恐惧。
那力量不属于上帝,不属于任何已知的神魔体系。它强大、古老、冰冷、绝对,并且……完全无法理解! 石匠会千年积累的底蕴,引以为傲的权能,在它面前如同沙滩上堆砌的沙堡般脆弱可笑。一种“井底之蛙窥见宇宙深渊”的绝望感,弥漫在幸存的每一个人心头。
死寂持续了许久,只有第十席无意识的惊骇呢喃和第十六席痛苦的干呕声在死寂中回荡。
终于,第一席“归墟预定调”的抽搐停了下来。他用那只布满裂纹、指尖滴淌着暗金污血的手,极其艰难地、仿佛每一个微小动作都榨取着最后的生命力,在地面上蘸着自己的血,画出了一个扭曲的、边缘不断自我湮灭又重生的暗金色残缺符文。
下一刻,一个冰冷、沙哑、如同生锈齿轮在骨头上摩擦的声音,艰难地从他破碎的喉咙里挤出,每一个字都裹挟着腥甜的血沫: “计…划…变…更…”
瞬间,所有绝望空洞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死死聚焦在他身上,带着濒死的恐惧和一丝最后的、扭曲的期望。 第一席染血的指尖继续刻画,符文闪烁不定,透着一股孤注一掷的疯狂: “布迪克……残响……归墟之引……”
——他指向一个扭曲的骸骨符号,旁边是代表‘吸引’和‘定位’的暗金纹路。
其含义,则利用布迪克骸骨被净化湮灭时,残留在空间中的、蕴含‘归墟预定调’权能印记的最后碎片作为定位信标! 这是他最后的倔强,试图抓住一丝与它的联系。
“门……后……的…眼睛……注视……他……” ——他有画出一个抽象的门扉符号,门缝中有一只充满贪婪、恶意与饕餮食欲的眼睛,目光死死锁定在一个代表游川的简化人形符号上。
布迪克骸骨的毁灭和未知天罚的出现,已引起了“门后之眼”前所未有的、贪婪到极致的兴趣。他们要将其完全引导至游川身上!
“放弃……正面……消耗……” ——随即,他狠狠抹去代表大规模军团和消耗战的符号。布迪克骸骨的毁灭和无法理解的紫雷证明,用蛮力堆死游川等于自杀!
“启动……‘神之窃影’……”
——他画出一个如同阴影般潜伏在游川符号旁的小人,小人手中捧着一只闪烁着微光的眼球。
“神之窃影”计划——石匠会最隐秘的终极后手。通过预言干涉、因果扰动、精神诱导、利用游川的羁绊或欲望,诱导其主动踏入预设的“舞台”。
当然,该舞台需满足隔绝\/削弱未知天罚的直接干预;作为吸引“门后之眼”本体降临的祭坛这两大条件。
“转移……坐标……欧罗巴……圣骸……” ——他最后画出一个指向欧洲大陆的箭头,终点是一个由骸骨组成的圣杯符号。
目标地点变更!放弃华夏正面战场,转向经营更深的欧洲!利用埋藏的隐秘与传说中的“圣骸”作为诱饵,将游川引诱至欧洲深处,进行围剿!
“执……行……”
当第一席耗尽最后力气吐出这两个字,手臂便无力地垂落。只有那布满裂痕的纯金面具下,一双燃烧着怨毒、恐惧与疯狂的眼睛,如同地狱的余烬,死死地、永恒地“钉”在了代表游川的那个符号上。
他不再试图理解那紫色天罚是什么。他只想利用那更高层次、更恐怖的存在,去毁灭那个带来未知恐惧的源头!
随后,大厅内死寂了片刻后。
第十席停止了无意义的惊骇呢喃,眼中深海般的阴沉被一种近乎献祭般的狂热取代——既然无法理解,那就让更可怕的存在去撕碎它!
第十六席挣扎着站直,尽管畸变的肉芽仍在皮肤下蠕动,但他的眼神却充满了扭曲的、面对终极实验品般的兴奋——一个新的、更危险的“实验对象”出现了!
“遵命,第一基石。”
几个如同从阴影本身剥离出来的身影无声浮现,冰冷地记下地面的血色符文与指令,随即再次融入绝对的黑暗,仿佛从未存在过。
与此同时,华东前线,炼狱战场的最中心。
当最后一丝空间裂隙的扭曲光影彻底消弭于无形, 当翻涌沸腾的黑色潮汐如同退潮的噩梦,嘶吼着缩回大地的裂口,留下满目疮痍、被腐蚀得如同月球表面的焦黑土地,当那令人灵魂冻结的怪物嘶吼、能量湮灭的轰鸣与天罚的余威彻底归于死寂……
持续了整整七天七夜的血肉磨盘、神魔之战,终于画上了染血的句点。
地下钢铁要塞——这座曾经坚不可摧的战争堡垒,如今只剩下扭曲断裂、如同巨兽肋骨般刺向天空的合金骨架和熔融坍塌、凝结成狰狞怪石的混凝土残骸。
它静静地匍匐在焦土之上,如同被洪荒巨神啃噬殆尽后丢弃的巨兽尸骸,无声地诉说着那场超越凡俗认知的战斗之惨烈。
硝烟尚未完全散尽,混合着浓重的血腥、金属与血肉焦糊的恶臭、以及某种难以言喻的、来自深渊秽物与生物兵器本源的奇异腥气,在带着焦土余温的微风中,缓缓飘散、沉淀。
“呜——嘎吱——”
厚重的、布满凹痕与灼痕的巨型防爆闸门,发出沉重而艰涩的金属摩擦声,在液压装置最后的努力下,缓缓向上开启了一道缝隙。
一束久违的、带着焦土气息却依旧温暖的光线,如同刺破永夜的利剑,斩开了要塞内部弥漫的昏暗与死亡般的压抑。
华国解放军前线最高指挥官聂荣川,第一个踏出了这座埋葬了无数英勇与牺牲的钢铁坟墓。
他身上的作战服布满污渍、裂口和干涸的血迹,脸上沾满烟灰与凝固的暗红。
那双布满蛛网般血丝的眼睛里,是浓得化不开的、深入骨髓的疲惫,以及劫后余生那沉甸甸、复杂难言的情绪。
但此刻,他挺直了曾无数次被重压弯折的脊梁,如同扎根于焦土的不屈磐石。
眼前的景象,瞬间冲击着他饱经战火洗礼的感官。 废墟。 无边无际、望不到尽头的废墟。 目光所及,大地如同被天神的巨犁反复蹂躏过千百遍,布满了巨大的陨石坑般的弹坑、深不见底的撕裂沟壑、熔融后扭曲凝结的金属河流和堆积如山、形态扭曲狰狞的怪物残骸。
空气中弥漫着死寂、毁灭与某种令人心悸的……空旷。 然而,在这片生灵涂炭的劫灰之上,最引人注目、最撼动心灵的,是那三座如同亘古神魔雕像般沉默屹立的庞然巨物:
那高达九百米的洪荒虫躯,如同一座由漆黑几丁质、惨白骨刺与破碎甲壳堆砌而成的战争山峦。
六片覆盖着厚重骨板、边缘锋刃如天刀的巨翼微微收拢,虽然静止,但其刃锋在阳光下依旧闪烁着冰冷刺骨的寒芒。 骨翼下方,那三对复眼状的电浆主炮,炮口蓝白色的毁灭光晕已然黯淡,但炮管周围残留的高温,依旧扭曲着空气,丝丝缕缕的焦烟缓缓升腾。
尾部那曾喷吐冥河洪流的巨大器官,如同熄灭的熔岩火山口,不再有毁灭洪流涌出,只有淡淡的、刺鼻的硫磺气息萦绕不散。
四条支撑着天穹般身躯的擎天骨臂垂落在身侧,末端狰狞的巨爪上,还挂着半截未来得及甩脱的、正在迅速风化崩解的巨型怪物残肢。
它静静地矗立着,如同一座从神话纪元的血战中走出的灭世丰碑,沉默中散发着令人窒息的、永恒的威慑。
同时,那扎根于废墟边缘, 这座高度超过一千四百米的紫红色活体肉山,停止了那令人作呕的蠕动。
它像一座由腐败血肉、亿万蠕动眼球、开合口器与流淌脓液的巨大裂口堆砌而成的、亵渎生命的肉峰。
周身曾翻腾不息的灰绿色污染光晕,此刻已大幅收缩,仅仅粘稠地覆盖在它本体周围不足一公里的范围,颜色黯淡如同垂死的暮霭。
那些巨大的、曾不断分泌腐蚀脓液的脓疱此刻干瘪闭合。无数疯狂转动、窥视万物的眼球此刻大多半阖,显露出一种消耗殆尽、濒临枯竭的疲惫与麻木。
曾经足以将五公里化为生命绝域的恐怖力场,如今只剩下一种沉重的、如同风暴过后的低沉气压,带着若有若无的腐蚀气息。
放眼望去,其庞大的身躯上布满了触目惊心的巨大撕裂伤和能量灼烧留下的焦黑创口,一些深可见骨的伤口还在缓缓渗出粘稠的、散发着恶臭的脓液。
虽然腐化大地领域已基本消失,但它依旧如同一座散发着不祥、亵渎与终极疲惫的活体肉山,死死扎根在它所守护的核心废墟之前。
最后,曾覆盖方圆三十公里的浓稠、吞噬光线的黑雾,此刻如同被正午阳光驱散的噩梦晨霭,变得稀薄而透明。
雾气中那些凝实、狰狞、如同死神具象的分身身影几乎消失殆尽,偶尔只能在雾气最稀薄的边缘,看到几道模糊的、如同水中倒影涟漪般的轮廓一闪而逝,随即彻底消散于无形。
狂猎的领域大幅收缩,仅剩下核心区域数公里范围内,还维持着淡淡的、轻薄如同黑色纱幔般的雾气,勉强勾勒出无相者本体那变幻不定、如同深渊本身投影的庞大轮廓。
那种曾经冻结灵魂的刺骨寒意和扭曲心智的精神控制力场,也减弱到了最低点。它如同陷入了最深沉的休眠,只留下一片淡淡的、带着死亡余韵的阴影,静静笼罩着它最后守护的焦土。
阳光。
久违的、毫无遮挡的真实阳光,终于毫无保留地洒落在这片刚刚经历神魔之战洗礼的大地上。
光线穿过稀薄的尘埃与硝烟,照亮了废墟狰狞的轮廓,也温柔地抚过那三头如同从最深沉噩梦中挣脱、却依旧矗立于现实的终极兵器的身躯。
光与影,毁灭的余烬与新生的暖意,钢铁的残骸与活体的巨兽……构成了一幅荒诞、震撼、悲壮而又带着一丝诡异宁静的终焉画卷。
七天七夜。 不眠不休的地狱鏖战。 无数战士的牺牲,要塞的倾覆,怪物狂潮的嘶吼,神魔巨兽的碰撞,还有那最后撕裂苍穹、湮灭一切的未知紫雷…… 这一切……终于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