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先前谢擎苍的话语,如同描绘着曾经悬挂于谢家穹顶、璀璨夺目的太阳。然而,就如同此刻饭桌上的气氛那样,这光辉越是耀眼,就预兆着紧随其后的必然是吞噬一切光明的永夜。
这时,老爷子的面色突然变得灰败,眼神中也是充满了巨大的惋惜和难以言喻的痛楚,仿佛那些不堪回首的画面,正撕裂他的记忆,一点一滴的涌到了他的面前,如同再一次逼迫他回忆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
“唉……” 最后,他一声长叹,如同巨石落地,打破了令人窒息的寂静。因为他知道,这块伤疤必须揭开!为了文渊在军中躲避可能面临的暗箭,也为了谢家报仇雪恨的希望,更是为了给眼前这位愿意伸出援手的游少校一个交代!
他抬起头,目光扫过儿子谢文允通红的眼眶,扫过二公子谢文君紧抿的嘴唇,扫过低头不语的谢淼淼,最终落在游川那张写满凝重与好奇的脸上,声音低沉而沙哑地继续道:
“而后,在渊儿十五岁那年,也就是文允二十二岁那年。那会,他正好赶上了属于渊儿那一辈年轻子弟的核心考核。当然,毫无悬念!以他金丹初期的磅礴灵力,碾压同辈所有所谓的天才妖孽,简直是大人进了孩童堆!他毫无意外地当选了,成为了那一辈唯一有资格前往家族终极禁地——‘千机冢’,尝试修复上古时期遗留下来的‘禁愧’重任的年轻一代领袖!”
说到这,谢擎苍的眼中似乎又看到了那个意气风发、仿佛能擎起整个谢家未来的少年身影: “老夫还记得,这孩子临行前,拍着胸脯,眼神亮得如同星辰,对我说:‘爹您放心!这次进去,我不仅要修复那几尊关键禁傀,我还要把宗家当年遗留在里面的所有失控、报废的上古傀儡,统统修好!全部开出来!让咱们谢家,重现千年以前那个灵枢傀儡横行天下、万族来朝的鼎盛时代!’”
“噗……” 这时,旁边的谢文允终于忍不住,一滴滚烫的泪珠划过他那刚毅的脸颊,砸落在精致的玉碗中。那段回忆,是兄长对弟弟毫无保留的信任与承诺,是谢家最光明、最充满希望的憧憬。与现实相比,残酷得令人心碎。
谢擎苍沉浸在自己的讲述中,似乎并未察觉到长子的失态,或者说,他刻意忽略了那份痛苦: “当时,文允这孩子也在场。”
老爷子看向谢文允,声音柔和了一些,“老夫还记得,他对着渊儿说:‘三弟,若你真能办成这件惊天动地的大事,让家族重回巅峰,以后我登基为家主之时,我直接让你骑在我脖子上登基!你做真正的幕后家主!’”
这话语带着少年人的豪情与兄弟间毫无芥蒂的亲密,此刻听来,却如同一把钝刀,狠狠剜在每个人的心上。谢文允猛地别过脸去,肩膀微微颤抖,强行压抑着汹涌的情绪。
谢擎苍深吸一口气,仿佛要鼓起全身力气,才能将接下来的话语吐出来。他的声音陡然变得无比沉重,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
“后来,渊儿他随着我家当时还在人世的、修为最高的几位长老——六叔伯、七叔伯和九叔伯,以及负责外围接应和警戒的文允、文君,还有上百名精锐的家族护卫子弟,浩浩荡荡地前往了那深藏于祖地山脉深处的千机冢。”
说到这,肉眼可见,大厅内的温度仿佛瞬都因为气氛的压抑,而低了这么几度。就连谢淼淼都停止了所有小动作,小脸绷得紧紧的。
“当时……”
谢擎苍的声音干涩的说道“在文允、文君和几位叔伯眼里,这还只是一场规格更高、风险更大的试炼。他们操控着各自的强力战傀——包括但不限于隙行者、熔岩守卫者、雷霆巨人等,目送着以渊儿为首的、那一辈最杰出的一百多名年轻族人,满怀憧憬和兴奋地步入了那深邃、古老、象征着谢家最高荣耀与秘密的禁地大门。”
“可谁能想到!谁能想到!!!”“碰!”
说到这,就连一向稳重的老爷子都狠狠的拍了一下桌子,并且,他带着巨大的悲愤和难以置信的语气,继续道出了那埋藏多年的血泪史: “意外。。。或者说谋杀!发生在仅仅三个小时之后!”
“就在文允他们在外围警戒点休整,等待禁地内消息时……一伙人数足足有五百人左右、装备精良到令人发指的身份不明武装人员!!他们如同鬼魅般出现,瞬间包围了整个千机冢外围区域!其手持的武器……不是我们想象中江湖仇杀用的刀剑暗器!是现代战争的标准配置!突击步枪、轻机枪、狙击枪、火箭筒、甚至还有便携式迫击炮!而且训练有素,配合默契,战术狠辣!目标也是极其明确——围剿!全歼! 试图将负责警戒的谢文允、谢文君、三位筑基后期的长老以及上百名家族护卫子弟,全部消灭在千机冢之外!断绝任何支援和退路!”
说到这,谢擎苍的拳头又一次狠狠砸在桌面上,震得杯盘晃动: “更致命的是禁地之内!几乎是同一时间!就在渊儿他们进入核心区域不久……”
“另一批早已埋伏在禁地深处的蒙面人!出现了!人数大约在四十到五十人左右,但这批人!” 谢擎苍的声音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和恐惧,“他们不是普通的武装分子!他们是修行者!而且是极其强大的修行者!”
他的目光死死盯住游川,一字一句,仿佛要将每一个字刻入对方的脑海: “据后来侥幸逃出生天的渊儿亲口所述!这伙蒙面人,每一个,都至少拥有筑基后期的修为!其中为首的数人气息之恐怖,甚至隐隐超越了筑基圆满,触摸到了金丹的门槛!”
“而这样的人……” 谢擎苍的声音带着巨大的无力感和愤怒,“放在现今任何一个世家大族、隐世宗门里,都至少是供奉长老级别、镇压底蕴的顶级存在!是跺跺脚就能让一方震动的巨头!”
“四五十个这样的巨头!联手偷袭、围剿一群平均年龄不到二十岁、修为最高不过金丹初的期谢文渊,其他人大多在练气、甚至连练气都没达到的孩子!!!”
“这是一场彻头彻尾的、有预谋、有组织、投入了难以想象力量的灭绝屠杀!目的!就是要毁掉我谢家的未来!毁掉那个千年不遇的麒麟儿!咳咳咳咳咳咳!”
老爷子说到此处,胸口剧烈起伏,脸色涨红,那股强行压下的“三花聚顶”酒劲混合着滔天的恨意,似乎又要冲上来。他猛地咳嗽起来,咳得撕心裂肺,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
“爹!” “老爷!” “家主!” 一片惊呼声响起。柳氏慌忙上前拍抚老爷子的后背,谢文允也立刻上前输入真气为其疏导。
“爹!您慢点说!别急!” 谢文允的声音带着哽咽,一边为父亲疏导,一边回忆起那地狱般的景象,脸色惨白地接过话头,为气息不稳的父亲补充道:“当时,我和文君在外围,确实第一时间感受到了禁地深处爆发的、完全不属于我谢家子弟的狂暴灵力波动!那气息。。。阴冷、混乱、充满杀意!”
“可是!” 说到这,谢文允咬牙切齿,拳头攥得咯咯作响,“就在那时!那伙武装到牙齿的神秘佣兵!发动了猛攻!突击步枪的火网!火箭弹的轰击!迫击炮弹的尖啸!瞬间撕裂了我们的外围防线!”
“我和文君,还有三位叔伯,以及上百名家族精锐子弟……被死死拖住!缠斗!根本、根本无法突破那交织的死亡火网!支援禁地!” 谢文允的声音充满了巨大的痛苦和无力感,“我们只能凭借操控的灵枢傀儡硬抗子弹炮火,利用缴获的敌人机枪、火箭筒进行反击!每一分每一秒,都有族人倒下!每一尊傀儡的损毁,都代表着一条生命的逝去!”
“我们浴血奋战,整整击毙了一百三十多名武装分子!” 谢文允的声音带着一丝惨烈的骄傲,随即又化为更深的绝望,“然而,就在我们以为能撕开一个口子冲进去的时候,剩下的武装分子,像是收到了某种明确的信号,开始有序地撤退!如同来时那般迅速而诡异!”
“然后……” 谢文允的声音颤抖着,眼中浮现出那终生难忘的梦魇画面,“我们就看到了,渊弟,他……他浑身是血!身上的衣服几乎成了碎片!一条手臂不自然地扭曲着……他、他背着一个同样血肉模糊、不知生死的孩子,步履蹒跚地从禁地那如同巨兽之口的门洞深处挪了出来”
“仅仅走了十几步,就噗通一声……” 谢文允闭上眼,一时间眼泪不由自主的流了下来,“他就那样一头栽倒在地上,再无声息。那个他拼死背出来的孩子,是当时进入禁地的一百多名孩子里,唯一……唯一还能喘气的。”
“后来,”
这时,谢老爷子仿佛也从刚刚到激动里缓过劲来,其的声音虚弱而疲惫,好似沉浸在巨大的哀恸中那样续这文允的话继续娓娓道来:“是我这个没用的家主,还有他母亲、姨娘以及所有留守的族人……我们看着文允和文君他们两个满身焦黑,伤痕累累,文允的一条腿几乎被打断,是文君背着他。而文允怀里,死死抱着同样不成人样的渊儿,他们跪在我面前,文允用尽最后力气嘶喊:‘爹!救人!救三弟!’……”
“那一刻,老夫、老夫感觉整个天都塌了!!”
说到这,一阵剧烈的咳嗽再次袭来,柳氏连忙递上温水。谢擎苍灌了几口,强行压下翻涌的气血,继续道: “事后,老夫在病床上醒来,第一件事就是光着脚跑去了家族医院,一直守在渊儿床边,直到他醒来,这才知道了禁地里面那真正的人间炼狱!”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毛骨悚然的寒意: “渊儿告诉我,那些蒙面高手出手时,他至少辨认出了十七八种截然不同、来自不同隐世门派或古老武学传承的核心灵力驱动法门和杀招路数!”
“我谢家的孩子们,在他们面前,如同待宰的羔羊!看到同辈们被像割草一样屠戮!渊儿他、他他引爆了自身金丹雏形的本源之力!强行沟通并激活了禁地核心区域的几十座因为失控或损毁而被封印的上古禁愧!”
“那些禁愧在狂暴失控的状态下,如同灭世的魔神!瞬间碾死了三十多个猝不及防的蒙面高手!”
“渊儿,就趁着这惊天动地的大乱,背起唯一还能喘气的族人,在至少六个顶尖高手的疯狂追杀下,硬生生杀出了一条血路冲了出来!这就是他用命换来的一线生机,也是他修为尽废、道基崩毁的代价。。。”
谢擎苍说完,整个人仿佛被抽干了力气,瘫坐在椅子上,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
这时,一直沉默的谢淼淼,罕见地收起了所有跳脱,小脸上布满与她年龄不符的沉重和执着。她开口,声音清脆却带着压抑的愤怒: “爹说的没错。事后,我们谢家整个都疯了!”
“在全家全票通过下,整个家族动用了所有人脉!所有关系!黑白两道!国内国外!家族三分之一的积蓄像流水一样花了出去!誓要查出幕后黑手!血债血偿!”
“可是……” 说到这,她的声音陡然低沉,带着一种巨大的挫败感: “石沉大海!所有线索都指向虚无!更可恨的是 ,我们还遭到了来自多方势力的、或明或暗的阻挠和警告!有人暗示我们‘适可而止’,有人干脆切断联系,更有人甚至倒打一耙!”
“所以……” 谢淼淼眼中闪烁着不甘的光芒,“才有了后来我们谢家各自为战,从不同层面暗中收集情报!”
“大哥二哥在商界发力,利用庞大的商业网络,试图从资金流、特殊材料采购、人员异常流动中寻找蛛丝马迹。”
“二姐文慧,走的是政界路线,在体制内努力攀爬,希望能接触到更高层、更核心的信息渠道。”
“至于三哥……” 她看向游川,眼神复杂,“他选择参军,一方面是寻求军队的庇护,另一方面,爹和我们都希望,他能凭借自己的能力和曾经的潜力,在军方系统里爬上高位!掌握力量!拥有调查当年真相的权限!”
“至于我,”她苦笑一声,带着浓浓的挫败感: “虽然加入了中华神剑特种部队,而且这件事我也私下里好几次找到咱们那位掌舵人‘老刘头’”
说到这,谢淼淼撇了撇嘴,“可这老木头疙瘩,每次都板着脸,说什么‘世家大族内部的恩怨情仇,只要不触及国本,中华神剑不便插手干预’,把我堵得死死的!” “当然,我还旁敲侧击地调查过其他在中华神剑服役的世家子弟,孙家的、李家的、王家的……要么就是查不出动机,跟我们谢家没啥深仇大恨;要么就是完全没那个实力和机会策划如此规模的袭击;要么就是人家背景干净得像张白纸,根本就无从下手。”
最后,谢淼淼嘟着嘴说道:“总之,我在中华神剑这条线,也基本是死路一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