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机场,清晨六点。
天刚蒙蒙亮,整座城市还在睡梦中,机场却早已苏醒。钢铁的骨架在晨光中泛出冷冽的蓝光,人群穿梭在玻璃帷幕下,拖着行李箱的声音如波涛拍岸,断断续续传来广播的提示音。
李助理把车停在送客区,打开后备厢,从里面拖出一个银灰色的行李箱,又从侧包中取出一沓文件。
“护照、签证,按顺序排好放在这夹子里。”他一边把文件交到林铭手上,一边小声交代,“丹麦那边气温低,箱子里有厚外套,右边侧袋里是药品和应急包,手机卡我也给你换成了全球通的临时号,落地会自动联网。”
“谢谢你,李哥。”
林铭接过行李时略微鞠了个躬。
李助理拍了拍他肩膀,像是送别一个出远门的弟弟:“早点回来,别让刘教授担心。”
林铭重重地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提起银灰色的行李箱转身走进机场大厅。
候机大厅已经人潮涌动,广播不停地重复着各航班的登机信息。
暑假出行的人尤其多,拖着箱子的情侣、牵着孩子的家长,还有扎着双马尾的高中生抱着靠枕打哈欠,满脸写着“去哪儿都行,只要别上补习班”。
林铭低着头,在人群里穿行,耳机没开,静静的向着登机口走去,像是一枚落入大海的石子。
七号登机口,b314航班,飞往丹麦哥本哈根。
他的脚步忽然顿了一下,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女声。
“林铭?”
他一瞬间以为自己听错了。
但还是转过了头,果然看见了那张熟悉的脸。段薇薇穿着一件鹅黄色的短袖卫衣,背着一个淡粉色小包,笑容明艳。
她挽着王子晨的手臂,姿态亲昵而自然,像是刚从一段青春电影里走出来。
林铭勉强挤出一个微笑,带着些礼貌和与她过去所有回忆之间的距离感:“真巧。”
王子晨的脸色却有些不自然。
这个高中三年都没存在感的同班同学,像一只贴在玻璃上的影子,可就在毕业典礼那天,这个影子突然站上了所有人的视线中央,抢走了他所有风头。
好在,最后还是他牵住了段薇薇的手,理所当然地走进了两个人的未来。
他冷淡地“嗯”了一声,算是打了招呼。
林铭没在意他的神色,只是下意识地朝登机口望了一眼。
广播响了:“请搭乘b314航班的旅客尽快前往七号登机口。”
“我们也坐这趟。”段薇薇扬了扬手上的登机牌,眉眼弯弯,“正好毕业旅行,去丹麦玩一圈,顺便看看极光。”
她说得轻描淡写,语气像风一样轻柔。但“玩”这个字像一根针扎进了林铭此刻冰冷的心里。
他也是去丹麦。
但不是为了旅行,不是为了打卡浪漫的极光,而是要去找一株不知道是否存在于现实的神草——为一个命悬一线的女孩,从“死者之国”里带回一丝希望。
“你呢?”段薇薇歪了歪头,“林铭,你也去旅游?”
林铭目光有些失焦,脑海中浮现出吴淼躺在病床上的模样,那个脸色苍白得如雪的女孩。
“去找……”他顿了一下,语气很轻:“找个亲戚。”
“哦。”段薇薇点点头,没有多想。
就在这时,王子晨开口了:“第一次坐飞机吧?”
林铭一愣,没明白他什么意思。
“我说,你这行李箱还拎在手上,登机牌也没拿。要托运行李,得提前去柜台啊。”他指着林铭手中的箱子,笑得有些轻蔑,“还是你以为直接走到登机口就能上?”
他的话不重,但字字带刺,目光落在林铭手中还提着的登机箱上,语气像是在指点一个没出过远门的乡巴佬。
这不是关心,这是优越感在作祟,他需要一种方式来证明自己比林铭更“成熟”,更“成功”,更配得上身边这个女孩。
即使眼前这个少年似乎没有要和他进行比较的意思。
林铭好似没有听出王子晨语气中的嘲讽之意,点了点头,神色平静:“谢谢提醒。”
没有反击,没有情绪起伏,只有一句云淡风轻的回答。
但王子晨却感到莫名的不爽,这个人看起来……仿佛根本没听进自己的话。
“时间差不多了,我们也去排队吧。”王子晨轻轻拉了下段薇薇,示意她别在这里浪费时间。
林铭没再说话,拉起行李箱,从人群间穿过,朝登机口走去。
王子晨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笑出声:“呵,一会儿发现没机票上不去,别哭出来啊。”
他用余光扫了扫四周,等着看林铭吃瘪出丑的一刻。
可下一秒——
林铭走到安检口,直接掏出学生证,递给了那名安保。
“先生,请问您……”安保刚开口,目光扫到证件内容时,声音一顿。
他神色陡然一变,仿佛眼前不是一个学生,而是一位外交官。
他立刻按下了无线电耳麦:“登机口七号,有一位特殊通行证件持有者,请求配合登记。”
几秒钟后,一位穿西装的负责人快步赶来,手指飞快地在扫描台上输入验证信息。下一秒,学生证被放入一个特殊识别模块中,光芒闪烁之间,通行系统自动放行。
负责人忽然立正,向着林铭敬了一礼。
“林铭同学,欢迎登机。特殊通行许可已核实,您可以直接登机。”
林铭愣了愣。
李助理只说“刷学生证就能走”,却没告诉他,这张学生证是“通行证”。
他低头微笑,礼貌还了一礼:“谢谢。”
旁边一名空姐已经走上前来,微笑着接过林铭的行李箱,轻声说道:“我们为您准备了靠窗头等舱的位置,请跟我来。”
王子晨的脸一下子僵住了。
他还在乖乖排队,准备接受最后的安检,心里还在盘算着飞机上的快餐是不是又贵又难吃。
而他刚刚看不起的那个“第一次坐飞机”的乡巴佬,什么都不用办,直接从安检口被专人接走、礼遇登机?
怎么回事?
就算他是国科院的学生,但他也还没入学,不对,国科院的学生也没有这种待遇吧?!
他到底是什么身份?
段薇薇怔怔地站在登机口前,嘴唇张了张,终究没有叫出声来。
林铭的背影已经远去了。那是个干净利落的背影,没有回头,没有迟疑,像是彻底告别了某段过去。
航班起飞,林铭坐在靠窗的位置,看着那一片澄澈的天光缓缓展开,眼神平静得有些陌生。
心中思绪万千,少年好像在一夜之间长大。
他以前以为,人是慢慢长大的。每一个生日,每一个考试,每一次分别,好像都在推动你走向“成熟”。
但现在他才发现,成长从来都不是一场温吞的旅程,它是骤雨,是惊雷,是某个夜里你痛到快要死去,却依旧咬牙站起来。
它是你在某一瞬间,亲手埋葬了曾经那个自己。
见到了一些人,吃过了一些苦,想通了一些事。
有些事,在没有经历之前,永远无法想象,但真正经历过后,自己就再也不是原来那个人了。
成长的感觉莫过于经历一次足以击垮自己的磨难,击碎了三观,又重新建立,足够成熟,足够让自己变得更加强大。
飞机穿越云层,阳光刺破云海,整个世界明亮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