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未曦是在一阵酸麻中醒来的。
她发现自己竟靠着床沿睡了过去,脖子以一个极不舒服的角度歪着,而她的手腕,依然被容景深握在手里。天光已经透过厚重的窗帘缝隙渗了进来,在昏暗的房间里投下一道微亮的光带。
她小心翼翼地动了动,试图抽回手。
这一次,容景深的手松开了。他的手掌滑落回身侧,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但人似乎还沉睡着。
沈未曦揉着发麻的手腕,站起身,低头看着床上的男人。晨光熹微中,他睡着的面容少了几分平日的凌厉,长睫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唇色虽然依旧有些浅,但比起昨夜那骇人的苍白已经好了太多。
她悄无声息地退出了他的房间,轻轻带上门。
回到客卧的浴室,看着镜子里那个眼下带着淡淡青黑,头发也有些凌乱的自己,沈未曦长长地吁了口气。昨夜的一切,像一场混乱又压抑的梦。争吵,刻薄的言语,然后是突如其来的病痛和……那个算不上和解,但至少暂时平息了战火的脆弱时刻。
她快速洗漱完毕,换好衣服。走出客卧时,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主卧的方向,门依旧关着。
厨房里一应俱全,但她不确定容景深这里是否有食材。打开冰箱,果然,除了几瓶矿泉水和看起来就没动过的高级食材,几乎没有可以立刻入口的东西。
她想了想,拿出手机,打开外卖软件,下单了一份养胃的小米粥和几样清淡的点心。付款时,她犹豫了一下,在备注里写了:“放在门口即可,无需按门铃。”
做完这一切,她像完成了一个任务,心里稍微轻松了些。她拿起自己的包和电脑,再次看了一眼那扇紧闭的房门,然后毫不犹豫地转身,开门,离开。
几乎是公寓门合上的瞬间,主卧的门被从里面拉开。
容景深站在门口,身上还是昨夜那身睡衣,只是外面随意披了件睡袍。他脸色依旧有些倦怠,但眼神已经恢复了平日的清明和锐利。他的目光扫过空荡荡的客厅,最后落在玄关处——那里已经没有了沈未曦的踪影。
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一丝她身上淡淡的、不同于他的洗发水的清新气息。
他走到客厅中央,胃部的不适感已经大大缓解,但一种更复杂的情绪在胸腔里盘踞。他记得昨夜她是怎么进来的,记得她递过来的水和药,记得额头上温热的毛巾,也记得……自己似乎抓住过什么,那触感微凉,却奇异地安抚了他辗转的疼痛。
他抬手揉了揉眉心,试图驱散那点不该存在的、关于依赖的错觉。
就在这时,门铃响了。
容景深蹙眉,走到门边,透过猫眼看到外面站着一名外卖员。他打开门。
“您好,您的外卖。”外卖员将袋子递给他。
容景深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接过。袋子上贴着订单小票,品名是:养胃小米粥,山药糕,清汤素面。备注栏里那一行字格外清晰——“放在门口即可,无需按门铃。”
他盯着那行字,眸色深沉难辨。
她点的。她走了,却留下了这个。
这算什么?打一巴掌给个甜枣?还是她所谓的,基于基本人道主义的照顾?
他拎着那份还带着温热的早餐回到屋里,将它放在餐桌上,却没有立刻打开。塑料餐盒的存在,与这个充满设计感却冷冰冰的现代化厨房格格不入。
沈未曦直接去了公司。
她需要工作,需要投入到具体的事务中去,才能让自己不再反复回想昨夜那混乱的一幕幕。
刚到工位没多久,内线电话就响了。是总裁办秘书处打来的,通知她容总今天上午不来公司,原定的一个项目汇报会议推迟。
“好的,知道了。”沈未曦平静地挂断电话。
他果然需要休息。这个认知让她心里那点莫名的牵挂落了地,随即又被一种更深的无力感取代。他们之间的关系,似乎总是陷入这种怪圈——激烈的冲突,意外的缓和,然后再次陷入僵持。
中午,她正准备和林薇一起去食堂,手机震动了一下,收到一条微信消息。
来自【容景深】。
内容只有简短的三个字,连标点符号都欠奉:
“药箱在哪”
沈未曦看着这条消息,一时有些愣神。药箱?他明明知道昨晚她是从他衣帽间的柜子里拿出来的。这是在没话找话?还是……胃又不好了?
她压下心头的疑虑,公事公办地回复:
“您衣帽间左边第二个柜子,上层。”
消息发出去后,如同石沉大海,再无回音。
林薇凑过来,八卦地问:“谁啊?表情这么严肃。”
“没谁。”沈未曦收起手机,挽住她的胳膊,“走吧,吃饭去。”
公寓里,容景深看着手机上那条精准的回复,眼神晦暗。
他当然知道药箱在哪里。他只是……需要一个联系她的借口。一个拙劣到他自己都觉得可笑的借口。
他点开通讯录,手指在那个名字上停留了许久,最终却还是退了出来,将手机扔在了沙发上。
他走到餐桌旁,那份外卖还原封不动地放在那里。他沉默地站了片刻,最终还是伸手,打开了袋子,将里面还微温的粥和点心一一取出。
小米粥熬得软糯粘稠,散发着淡淡的谷物香气。
他拿起勺子,舀了一勺,送入口中。温热的粥滑过食道,落入空空如也的胃里,带来一阵舒适的暖意。
他慢慢地吃着,动作优雅,眼神却始终落在虚空中的某一点。
她离开了,像一阵风,只留下这一室若有若无的痕迹,和一份……恰到好处的早餐。
仿佛昨夜那个在他痛楚时守在一旁,任由他抓住手的人,只是他疼痛恍惚间产生的一个幻觉。
而他们之间,那看似被短暂抚平的裂痕,其实更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