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晓计划”。
四个字孤零零地悬在文档顶端，像荒原上立起的一面旗帜，单薄，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沈未曦盯着屏幕，指尖悬在键盘上方，一时间竟有些茫然。斩断过去容易，但未来该如何下笔？脱离了“云水间”，脱离了容氏这艘巨轮，她这一叶扁舟，该驶向何方？
办公区里依旧弥漫着那种诡异的寂静，同事们看似在忙，眼角的余光却都黏在她身上，像是在观察一只被折断翅膀的鸟如何挣扎。碎纸机的余威尚在，那场决绝的“葬礼”显然震慑住了不少人，但也将她彻底隔绝在了正常的同事关系之外。
她不在乎。
现在，她需要的是一个方向，一个能让她这“破晓计划”落地的支点。
她闭上眼，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将纷乱的思绪一点点梳理。
容氏的模式她已看清，大集团病，层级冗杂，创新窒息，一切以稳妥和上层意志为先。她之前的“第三条路”试图在内部寻找平衡，结果是粉身碎骨。
那么，外部呢？
独立设计工作室？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像野草般在她心底疯长。不受制于人，完全按照自己的理念去做设计，打造属于自己的品牌……这是她多年前，在一切变故发生前，曾有过的梦想。
但现实是残酷的。启动资金、客户资源、办公场地、团队搭建……每一样都是横亘在眼前的巨大鸿沟。她如今囊中羞涩，人脉凋零，拿什么去创业？
直接投靠陆司辰的陆氏？
这似乎是一条捷径。陆司辰不止一次抛出橄榄枝，承诺给她平台和资源。但代价是什么？从一个牢笼跳入另一个或许更精致的牢笼？陆司辰的欣赏背后，是否也藏着将她工具化、用以对抗容景深的意图？她不想刚脱离虎口，又成他人棋子。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划着。
需要一个切入点。一个能快速积累初始资本和声誉，又不会受制于人的切入点。
她猛地睁开眼，想到了一个被忽略的方向——小型、高端、定制化的商业空间设计。
这类项目通常预算充足，业主更看重设计师的个人风格和独特理念，而非大公司的品牌背书。周期短，回款快，如果能成功做出几个标杆案例，就能迅速在特定圈子里打响名气，为独立工作室铺路。
而且，这类项目往往能避开与容氏、陆氏这类巨头的直接竞争。
目标明确了。
“破晓计划”的第一步：瞄准高端定制商业空间设计市场，利用一切可利用的资源，在最短时间内，完成第一个独立项目。
资源……她有什么？
她环顾四周，目光落在旁边工位正偷偷看她、眼眶还红着的夏晚身上。这个女孩有潜力，够努力，也愿意跟她。但光是她们两个，远远不够。
赵磊？他提供技术支持，但显然不愿卷入太深。
林薇？她在媒体圈有些人脉，或许能在宣传上帮点忙。
还有谁？
她想到了周铭。他上次在评审会上的援手和之前的数据帮助，动机不明，但至少释放了善意。他在战略部，视野开阔，或许能提供一些市场信息和潜在机会？但这很冒险，可能会再次触怒容景深。
权衡再三，她决定暂时不主动联系周铭。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再将他拖下水。
那么，客户从哪里来？
靠她现在的人际圈，几乎不可能接触到那种级别的业主。
她需要一块敲门砖。
沈未曦陷入了沉思。时间不等人，容景深不会给她太多喘息的机会。她必须尽快找到突破口。
接下来的几天，沈未曦表面上依旧按时上下班，完成着王经理分配过来的、一些更加边缘化、近乎打杂的工作。她变得异常沉默，几乎不与人交流，仿佛真的被那次“搁置”彻底击垮了。
只有林薇和夏晚知道，她平静的外表下，酝酿着怎样的风暴。
她利用所有碎片时间，疯狂地搜集高端餐饮、精品酒店、私人会所等商业空间的设计案例，研究业主背景和偏好，分析成功要素。她重新梳理自己的人脉网络，从大学同学到以前在沈家时认识的、可能还念及旧情的长辈，不放过任何一丝可能的机会。
她甚至还注册了几个设计师社区和行业论坛，用化名发布了一些自己过去不涉及容氏机密的设计思考片段，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外界的反应。
像一只在黑暗中默默织网的蜘蛛，耐心而专注。
这天晚上，她加班到很晚，正在整理一份搜集来的、关于本市新开业的几家顶级日料店的设计分析，手机屏幕忽然亮起，是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
她犹豫了一下，接起。
“请问是沈未曦，沈小姐吗？”电话那头是一个温和沉稳的中年男声。
“我是，您哪位？”
“敝姓陈，陈文浩。是‘隐庐’私房菜馆的老板。”对方自我介绍道。
沈未曦心中一动。“隐庐”？就是上次部门聚餐，她遇到容景深，被他堵在假山后的那家菜馆。老板怎么会找上她？
“陈老板，您好。请问有什么事？”
“冒昧打扰了。”陈文浩语气客气，“我听一位朋友提起，沈小姐在餐饮空间设计方面很有独到的见解。我‘隐庐’最近计划在旁边扩建一个独立的茶室和私宴厅，想找一个能理解我们‘隐庐’调性，又能有所创新的设计师。不知沈小姐是否感兴趣，我们可以约个时间聊一聊？”
沈未曦握着手机，心脏猛地漏跳了一拍。
“隐庐”的扩建项目！
这简直是瞌睡遇到了枕头！“隐庐”本身在高端餐饮圈就极具口碑和影响力，如果能拿下这个项目，无疑是她“破晓计划”最完美的开局！
而且，“隐庐”的老板亲自找上门……
她强压下心头的激动，保持语调的平稳：“陈老板过奖了。我对‘隐庐’的风格一直很欣赏，也很荣幸能有机会参与。您看什么时间方便？”
约好了第二天下午在“隐庐”见面详谈，挂断电话，沈未曦还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这机会来得太突然，太巧合。
那位向陈老板推荐她的“朋友”，会是谁？
周铭？陆司辰？还是……其他她不知道的人？
无论如何，这是一个不容错过的机会。
她立刻打开电脑，调出所有关于“隐庐”的资料，包括其历史、菜品特色、文化理念、甚至上次去时她注意到的一些空间细节。她要为明天的会谈，做好万全的准备。
窗外，夜色深沉。
沈未曦的眼中，却亮起了许久未见的光芒。
“破晓计划”，终于迎来了第一缕微光。
而这缕光，是否能穿透重重迷雾，照亮前路？
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她必须抓住它，不惜一切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