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翊的归来,如同一块投入朝堂静水的巨石,激起的涟漪尚未平复,新的波澜便已暗生。新政的深入触及了越来越多人的利益,那些盘踞在漕运、盐政等关键领域的旧势力,不甘心就此退出舞台,开始以更隐蔽、更系统的方式对抗审计与改革。
这一日,审计司收到一份来自江南漕运枢纽——淮州府的急报。掌管淮州漕运的转运副使周明远,在审计司派驻人员核查漕粮损耗新规执行情况时,竟公然抗命,拒不配合,甚至纵容手下胥吏毁坏部分账册,气焰极为嚣张。而淮州知府对此态度暧昧,并未强力弹压。
“周明远……”沈玲珑看着这份急报,指尖轻轻敲击桌面。此人她略有耳闻,是江南漕运系统中有名的“老漕棍”,根基深厚,与京城不少勋贵官员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他敢如此公然对抗,背后定然有人撑腰。
“看来,有人想拿淮州漕运做个样子,试试我们审计司的刀,还利不利。”沈玲珑语气平静,眼中却已凝起寒霜。新政推行至今,虽阻力不断,但如此公然毁坏账册、抗拒审计的行径,尚属首次。此风绝不可长!
她立刻召集审计司核心人员,调阅所有与淮州漕运、周明远及其关联人等的账目档案。同时,她亲赴摄政王府求见慕容翊。
王府书房内,慕容翊听罢沈玲珑的禀报,面色沉静,唯有眸底掠过一丝冷厉。“看来,本王离京数月,有些人便忘了规矩。”他放下手中的兵部文书,“淮州漕运,关乎南北漕粮命脉,不容有失。你待如何处置?”
“杀鸡儆猴,以儆效尤。”沈玲珑斩钉截铁道,“周明远必须严惩,淮州漕运必须彻底整顿。臣请王爷授以便宜行事之权,并请兵部调派附近可靠驻军,以防狗急跳墙。”
慕容翊看着她因决绝而愈发明亮的眼眸,没有丝毫犹豫:“准。本王给你一道手令,淮州及周边驻军,听你调遣。玄七,你带一队暗卫,随睿国夫人同往淮州,务必护夫人周全!”
“是!”玄七肃然领命。
“谢王爷!”沈玲珑躬身。有慕容翊的全力支持和兵权在手,她心中底气更足。
三日后,睿国夫人沈玲珑奉旨离京,南下淮州。仪仗虽不显赫,但随行的除了审计司精锐,还有一队杀气腾腾的摄政王亲卫,以及手持兵部调令、可随时调动附近驻军的玄七。这支队伍的出现,本身就传递出一个强烈的信号——朝廷整顿漕运的决心,不容置疑!
淮州府,地处运河要冲,商贾云集,本是富庶繁华之地。然而,沈玲珑一行抵达时,感受到的却是一种异样的凝滞与紧张。市面虽依旧热闹,但往来官吏、商贾的脸上,都带着几分小心与观望。
淮州知府率领一众官员在城外迎接,态度恭敬,言辞却颇为圆滑,只道周明远“性情耿直,或与审计上官有些误会”,试图和稀泥。
沈玲珑并未与他多言,直接下令:“即刻封锁漕运衙门及所有相关库房、账房!没有本官手令,一应文书、物料,不得移动!传周明远来见!”
命令一下,随行亲卫与暗卫立刻行动,迅速控制了漕运衙门各处要害。雷厉风行的作风,让淮州官员们脸色发白。
周明远被“请”到漕运衙门大堂时,依旧是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他年约五旬,身材微胖,面色红润,穿着四品官服,眼神却带着市井混混般的油滑与蛮横。
“下官参见睿国夫人!”他随意拱了拱手,语气毫无敬意,“不知夫人兴师动众,锁拿我漕运衙门,所为何事?可是下官哪里得罪了夫人?”
沈玲珑端坐主位,目光平静地看着他:“周副使,本官奉命审计漕运新规执行,你拒不配合,纵容毁坏账册,该当何罪?”
周明远嗤笑一声:“夫人此言差矣!漕运事务繁杂,账目往来众多,偶有疏漏,也是在所难免。至于毁坏账册?纯属子虚乌有!定是下面人毛手毛脚,夫人岂能因此怪罪下官?”他顿了顿,语带威胁,“况且,漕运牵涉甚广,京城不少大人也都关切着。夫人初来乍到,还是莫要太过操切,以免……惹出不必要的麻烦。”
竟是直接抬出了京中的靠山!
堂下不少淮州官员闻言,都低下了头,不敢作声。
沈玲珑却笑了,那笑容清冷,不带一丝温度:“周副使是在教本官如何做事?还是在威胁本官?”
她缓缓站起身,走到周明远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本官奉的是皇命,行的是国法!莫说你抬出京城哪位大人,便是王爷、陛下亲至,这审计的规矩,也坏不得!你拒不配合,毁坏账册,证据确凿!来人!”
“在!”亲卫齐声应喝,声震屋瓦。
“摘去周明远顶戴花翎,押入大牢,严加看管!待本官查明其所有罪证,一并论处!”沈玲珑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周明远脸色剧变,他没想到沈玲珑竟如此强硬,丝毫不给转圜余地!“你敢!我乃朝廷命官!你无凭无据……”
“凭据?”沈玲珑打断他,从袖中取出一份卷宗,“这是审计司初步核验的你漕运衙门近三年账目,虚报损耗、克扣漕工、私设名目收取‘润漕银’……桩桩件件,白纸黑字,你要看吗?!”
周明远看着那卷宗,如同被掐住脖子的公鸡,脸涨成了猪肝色,再也说不出话来。两名亲卫上前,毫不客气地将他官帽摘下,反剪双手押了下去。
这一幕,让所有淮州官员噤若寒蝉。
沈玲珑目光扫过众人:“漕运积弊,非一日之寒。朝廷推行新政,旨在革除沉疴,畅通国脉。本官给你们三日时间,自查自纠,主动交代问题,上缴非法所得者,或可酌情从轻发落。若心存侥幸,负隅顽抗,周明远便是前车之鉴!”
她恩威并施,既以雷霆手段拿下首恶立威,又给了其他人一条悔过自新的生路。
接下来的数日,淮州官场经历了一场前所未有的震荡。在审计司专业、高效的核查下,以及玄七所率武力的威慑下,漕运系统内大量的贪墨、舞弊、盘剥证据被迅速挖掘出来。牵连其中的官员、胥吏、乃至与漕运勾结的豪商,纷纷落网。追缴的赃款、罚没的财产数额巨大,令人咋舌。
沈玲珑坐镇淮州,日夜不休,处理着纷至沓来的案卷。她以无可辩驳的数据和铁腕手段,将盘踞淮州漕运多年的毒瘤连根拔起,彻底整顿了漕运秩序,确保了南北漕粮命脉的畅通。
消息传回京城,朝野震动。那些原本还在观望,甚至暗中支持周明远对抗的势力,顿时偃旗息鼓。所有人都再次清醒地认识到,睿国夫人沈玲珑手中那柄“审计之刀”,不仅锋利,更有摄政王慕容翊赋予的、足以斩断一切阻碍的权柄!
摄政王府内,慕容翊看着淮州传来的捷报,嘴角几不可察地微微上扬。她果然从未让他失望。无论面对怎样的艰难险阻,她总能以最专业、最果决的方式,劈开迷雾,涤荡污浊。
他提笔,在奏报上批下两个字:“甚好。”
而在这两个字旁边,他用更小的字,添上了一句:“保重,待归。”
淮州之行,不仅彻底打通了漕运梗阻,更如同一场淬火,让新政的权威与审计司的锋芒,深深地刻入了帝国肌体的每一个角落。沈玲珑用她的行动向所有人宣告:改革的巨轮,滚滚向前,任何试图阻挡者,都将被无情碾碎。
(第九十七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