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影石投射出的光影剧烈扭曲,如同狂风中摇曳的残烛。
那低沉、平静、仿佛跨越了无尽时空沧桑的声音刚刚在静室中幽幽落下—— “等您…太久了……”
余音尚在陈铭耳畔震颤。
嗡——! 留影石表面的时光刻痕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刺目光芒!
整个晶石仿佛承受不住某种庞大的信息流,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
投射出的那片撕裂空间的光幕,在剧烈到极致的闪烁中,如同被无形的巨手狠狠揉搓,画面疯狂变形、破碎、重组!
陈铭瞳孔骤然收缩! 因为那经由剧烈扭曲后、艰难稳定下来的光影中,不再是模糊不清的白衣轮廓。
光影里,赫然出现了一张脸! 一张年轻、带着些许稚气未脱,却因眼神深处的无尽沧桑与疲惫而显得无比复杂的脸!
浓密的黑色短发下,是两道略显粗犷的眉毛。
鼻梁不高,但很挺拔。嘴唇偏厚,此刻紧紧抿着,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激动与期盼。
那双眼睛,清澈依旧,却如同沉淀了万载星尘的深潭,倒映着跨越时空的孤寂与…孺慕!
这张脸,陈铭刻骨铭心!
这张脸,曾在青霞宗外门的小院里,期盼地望着他喊“陈叔”!
这张脸,曾为了一块馒头被其他外门弟子打得鼻青脸肿,却倔强地护在怀里!
这张脸,在他敲响九峰钟回归真仙、被星璇强行疗伤时,带着纯粹的担忧守候在殿外!
这张脸,在断空魔墟的血色天幕下,启动时痕之种消失于空间裂缝时,最后回望的目光中充满了不舍与坚定!
“小…石头…?!”
陈铭的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从胸腔深处挤出一个干涩到极致的名字!
玄仙境界稳固如磐石的心境,在这一刻如同被亿万钧雷霆同时劈中!掀起了毁天灭地的狂澜!
他握着留影石的手,指节因过度用力而瞬间变得惨白!
光影中,“小石头”的嘴唇开合着,那跨越三千年时空的声音,带着浓得化不开的激动与哽咽,穿透晶石的阻隔,清晰无比地传入陈铭的耳中:
“陈…陈叔!是…是你吗?!我看到你了!真的是你吗?!”
光影剧烈波动,仿佛承载着那端影像主人的巨大情绪起伏。
“我…我终于找到了!陈叔!”
光影中的小石头,那双沉淀了无尽岁月的眼眸里,爆发出孩子般纯粹的、失而复得的狂喜光芒,瞬间冲淡了所有的沧桑与疲惫!
“当年你离开之后…我拼命修炼!拼了命地修炼!我每一天都不敢懈怠!我不敢忘记是你给了我一切!我怕我太弱,永远都找不到回去的路,永远都找不到你!”
他的声音带着哽咽,如同迷路的孩子终于看到了家的方向: “两千年!整整两千年!我终于…终于突破到了仙帝境!”
这轻飘飘的话语,却蕴含着足以让诸天万界颤抖的分量!
光影再次剧烈晃动,小石头脸上显露出一种深邃的痛苦与自责: “我用尽了所有力量,强行打开了当年你离开时残留的那条时空通道…我想去找你,陈叔!你快回来”
他的眼中充满了迷茫与后怕: “可是…通道太乱了!太危险了!我迷失了…不知道被卷到了哪里…醒来时,就是在这片…这片感觉很奇怪的地方。”
他急切地说着: “我在这里到处找你!找了很久!但哪里都没有你的气息!我感觉…感觉不到你!”
巨大的失落几乎将他淹没。
“后来,我遇到了这里的势力,我留下这幅画像,希望他们能帮我找到你…我怕我自己的力量不够…”
他顿了顿,声音变得低沉而急迫,仿佛感应到留影石的力量正在飞速流逝: “陈叔,这里…这里的时间很混乱…我不能再久留了…我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你…你一定要听清楚!”
光影闪烁得如同风中残烛,小石头的声音也变得断断续续、模糊不清,仿佛被无边的距离和混乱的时间撕扯着: “时痕剑宗……就是……青霞宗……!”
轰隆——! 这句话如同开天辟地的混沌神雷,狠狠劈在陈铭的识海之中!他全身猛地一震!瞳孔缩成了最危险的针尖! “你走之后……我……改名了……”
“还有……时痕剑宗…在上面……在上面……”
声音越来越微弱,越来越模糊,如同即将熄灭的烛火。
最终,光影剧烈地跳动了几下,小石头那熟悉又陌生的脸庞几乎要彻底消散在光芒里。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带着无尽的期盼、等待和一丝哽咽,喊出了断断续续的一句话:
“陈叔……星璇峰主……等了你……好久……好久……”
“我……也等了……你……好久……好久……”
“你一定……要……回来……!”
话音落下的瞬间—— 啵! 如同一个脆弱的水泡破裂。 那剧烈闪烁的光影,连同投射出光影的留影石本身,在陈铭死死紧握的手中,无声无息地碎裂开来!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如同时光沙砾悄然散尽的簌簌轻响。 无数细密到极致的、蕴含着微弱时光碎屑的粉末,从他紧握的指缝间缓缓飘散、坠落。 最终,归于虚无。仿佛从未存在过。
静室中,死寂。 只有星辰图运转时微弱的光流声,以及陈铭…那如同被抽空了所有力气后,沉重到令人窒息的呼吸声。
他保持着那个五指紧握的姿势,僵硬地站在原地。银白色的长发垂落,遮挡住了他的脸庞,让人看不清表情。 唯有那控制不住微微颤抖的身体,暴露了他内心此刻掀起的、足以颠覆认知的滔天巨浪!
青霞宗…就是时痕剑宗!
那个他意外坠入、挣扎求生、教导小石头、与星璇纠缠不清的地方…那残破重建的废墟…竟是上古九大永恒圣地之首的起源?!
那小石头…这个被他从泥泞中拉起、视若亲侄的倔强少年…竟是在无尽岁月后登临仙帝绝巅、一手重塑圣地的…时尊?!
怪不得! 怪不得那幅流传三千年的画像上是他陈铭的容貌!那本就是小石头画的“陈叔”! 怪不得那上古时痕剑宗的幻境中,祖师法相对他和洛清寒如此“偏爱”!
那根本不是什么祖师!那雕像的容貌…恐怕就是小石头按照记忆中的他——陈铭,亲手雕琢的!那是小石头心中的“家”、“师长”和“信仰”!
所以洛清寒作为他最亲近的人,才能得到超越所有人的“赐福”! 怪不得…那神秘空间中的青年男子会对他说“等了你很久”,态度恭敬!那本就是小石头。甚至还把时痕之种给了他。
一切逻辑链条,在这一刻轰然贯通! 以少年之姿,登临仙帝绝巅!
于时空长河之上,重塑圣地荣光! 这一切不可思议的伟业,只为……找到那个在他生命最灰暗时,给了他光、给了他道、给了他一个“陈叔”的人!
只为……找到他!
“等了你……好久……好久……”
星璇绝望前的话语。 小石头跨越三千年的呼唤。 如同两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陈铭的心口!
轰——!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杂着极致震撼、无边的酸涩、汹涌的愧疚与某种宿命降临的沉重,如同决堤的洪流,瞬间冲垮了玄仙的心防!
他那巍然不动的身躯猛地一晃,脸色瞬间煞白,喉头一甜,竟是一口带着点点金光的仙血,不受控制地喷溅在冰冷沉凝的时光石板上!
殷红刺目。 他缓缓抬起手,看着指缝间残留的一抹时光碎屑的微光,耳边仿佛还回响着那跨越了无尽岁月的、孺慕的呼唤。 陈铭。陈铭。
原来自始至终…他从未真正离开。 他穿越的不是空间。 是因果。 是轮回。
是那个被他唤作“小石头”的少年仙帝,穷尽一生、撕裂时空,也要追寻的…一场大梦。 一场,名为“陈叔”的……大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