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月初二，天还没亮透，百草村就醒了。
鸡鸣声、狗吠声、家长的叮嘱声、少年们压抑着兴奋的交谈声，混杂在一起，打破了黎明前的寂静。村口，林大山穿着一身浆洗得发白的干净褂子，神情严肃中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骄傲，他今天是这支“求仙队伍”的主心骨。
十二个少年，连同护送的家人，组成了三十多人的队伍，熙熙攘攘地聚在槐树下。少年们个个收拾得利利索索，脸上带着朝圣般的激动与忐忑。孙小豆不停地踮脚张望，赵铁柱则反复检查着自己包袱里干粮是否包好。王老五拍着侄子的肩膀，嗓门洪亮：“给老子争口气！咱老王家的祖坟就指望你了！”引得众人一阵哄笑，气氛倒是轻松了不少。
林凡站在人群边缘，显得格外沉静。他换上了一身姜小柔偷偷帮他浆洗缝补过的青布衣衫，背上是个简单的行囊，里面除了干粮，还小心地包着几样他精心培育的、蕴含生机的普通草药，以备不时之需。他的目光扫过熟悉的村庄，掠过自家小院的方向，最后落在姜家那紧闭的篱笆门上——天光微熹中，似乎有一个纤细的身影在窗后一闪而过。
“人都齐了吧？齐了就出发！”林大山清点完人数，大手一挥。队伍便在这朦胧的晨光里，踏着露水，浩浩荡荡地朝着清河镇方向进发。
一路上，并非只有百草村一支队伍。刚出村口不远，就遇上了邻村李家坳的队伍，同样是一群半大少年和忧心忡忡的家长。双方碰面，互相打着招呼，眼神里却都带着打量和比较的意味。
“哟，林村长，亲自带队啊！你们村今年阵仗不小嘛！”李家坳的里正笑着拱手。
“孩子们想去见见世面，凑个热闹。”林大山客气地回礼，话不说满。
“那是，仙缘难得，碰碰运气也好。我看你们村那个……叫林凡的后生也来了？年纪不小了吧，有魄力！”对方话里有话，目光在沉稳的林凡身上转了一圈。
林凡只是微微颔首，并不接话。孙小豆等人却有些不服气地挺起了胸膛。
越靠近清河镇，遇到的队伍就越多。张家庄、王家屯、甚至更偏远山沟里的村落……官道上渐渐热闹起来，几乎成了少年少女和家长们汇成的洪流。牛车、驴车、更多的是步行的人们，脸上都带着相似的期盼、紧张与焦灼。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躁动不安的气息，仿佛一点火星就能引爆。
日头升高，清河镇那高大的青灰色城墙轮廓出现在眼前时，所有人都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了。
镇门内外，人山人海，摩肩接踵！喧闹声如同海啸般扑面而来。小贩的叫卖声、孩子的哭闹声、寻人的呼喊声、还有维持秩序的衙役粗声粗气的呵斥声，交织成一曲混乱而充满生命力的交响乐。各式各样的人穿梭其间，有锦衣华服、带着仆从的富家子弟，有穿着补丁衣服、眼神怯懦的农家少年，甚至还能看到一些气息精悍、疑似练家子的人物。
“我的娘诶……这……这得有多少人啊！”孙小豆张大了嘴巴，眼睛都不够看了。
赵铁柱也紧张地咽了口唾沫，下意识地往林凡身边靠了靠。在这庞大的人潮面前，百草村这三十多人，就像一滴水汇入了大海，瞬间被淹没。
林大山经验老到，紧紧招呼着村里人，防止走散。“都跟紧了！别乱跑！先去校场那边看看情况！”
一行人艰难地随着人流挪动，好不容易挤到了镇中心的大校场附近。校场周围早已被衙役和穿着统一青色劲装的青云宗外门弟子隔离开来，闲杂人等不得靠近。校场中央，搭起了一座丈许高的木台，台上空荡荡，只有一块被红布覆盖的、一人多高的物件矗立中央，想必就是那决定无数人命运的测灵碑了。
台下黑压压的一片，全是等待测的少年和陪同的家人，怕是有数千之众！人们伸长了脖子，翘首以盼，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近乎凝固的紧张感。
林凡站在人群外围，目光越过攒动的人头，紧紧盯着那座高台。虽然红布尚未揭开，但他仿佛能感受到那测灵碑散发出的无形压力。怀里的平安符贴着胸口，传来一丝温热的触感，让他狂跳的心稍稍安定。
就在这时，一阵清越的钟声响起，压过了现场的嘈杂。人群瞬间安静下来，所有目光都聚焦在高台上。
只见几名气息沉稳、眼神锐利的青云宗弟子簇拥着一位身着月白色道袍、面容清癯的中年人走上高台。那中年人目光如电，淡淡扫过台下众人，虽未言语，一股无形的威压却让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肃静！”一名弟子上前一步，声如洪钟，“青云宗招徒测试，即刻开始！念到名字者，依次上台！将手按于测灵碑上即可！”
红布被一名弟子揭开，露出了测灵碑的真容——一块通体莹润、高约一丈的青色奇石，表面光滑如镜，隐隐有氤氲流光转动，散发着古老而神秘的气息。
测试，开始了！
第一个被念到名字的少年战战兢兢地走上台，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颤抖着将手按在了冰凉的碑面上。
一息，两息，三息……测灵碑毫无反应。
“无灵根，下一个。”台上的弟子面无表情地宣布，声音冷漠得不带一丝感情。
那少年脸色瞬间惨白，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被家人搀扶着踉跄下台。
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接连七八个少年，都没能让测灵碑产生任何变化。台下开始响起失望的叹息声，气氛愈发压抑。
然而，当一名衣着光鲜的富家少年上台，手掌触碰碑面，碑身陡然亮起一道微弱却清晰的红光时，全场爆发出第一阵惊呼！
“火灵根，下品！”弟子高声宣布，语气依旧平淡，但台下已是一片羡慕的哗然。那富家少年喜极而泣，昂首挺胸地走到台侧，自有弟子上前接引。
希望之火再次被点燃！测试继续，悲喜交替上演。绝大多数人黯然离场，偶尔有让碑光亮起的，也多是微弱的下品灵根，引发一阵小小的骚动。
林凡站在人群中，看着高台上不断闪烁起的或微弱或稍亮的各色光芒，看着那些少年们上台时的紧张、期待，和下台时的狂喜或绝望，他的心也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越收越紧。
那决定命运的光芒，下一次亮起，会是为谁？又会是什么颜色？他的手心，不知何时已沁出细密的汗珠。
终于，台上弟子的声音再次响起，清晰地传遍全场：“下一个，百草村，孙小豆！” 站在林凡身旁的孙小豆浑身一激灵，脸色瞬间绷紧，深吸一口气，在村里人鼓励又紧张的目光中，迈步向高台走去。林凡的目光也随之投去，心脏提到了嗓子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