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那片混乱破碎的晶格废墟呈现在光幕之上时，整个源能核心区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死寂。
时间仿佛被冻结了。
老匠师卡诺呆呆地望着屏幕，嘴唇微微颤抖，他穷尽一生所建立的、引以为傲的知识体系，在这一刻被一个来自“蛮荒”陆地的女人，用一种他前所未闻的理论，冲击得支离破碎。他身后的匠师团队，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同样的震撼与茫然。他们看向洛云曦的眼神，已经从最初的轻蔑和怀疑，转变成了混杂着敬畏与不可思议的复杂情绪。
雷刹脸上的冷笑早已僵住，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罕见的凝重。他不懂那些复杂的理论，但他看得懂结果。洛云曦做到了，做到了他们整个归墟文明最顶尖的匠师团队都做不到的事情。这不再是计谋或侥幸，而是一种实实在在的、他无法理解的能力。这份能力，让他本能地感到了威胁。
大祭司幽荧轻轻合上了双眼，再睁开时，那双深邃的眸子里第一次褪去了纯粹的审视，多了一丝真正的思索。她一直在探究洛云曦的精神世界，试图找到可以利用的缝隙。但此刻她发现，这个女人最强大的武器，并非隐藏在情绪或欲望之中，而是根植于她那片名为“知识”的、自己完全陌生的精神大陆。
而海皇沧涯，这位归墟的至高统治者，只是静静地看着光幕上的结果，金色的眼眸中古井无波，让人看不出喜怒。
“看来，你证明了你的价值。”
许久，沧涯终于开口，打破了这片凝固的寂静。他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份量。
他缓缓转身，目光越过众人，最终落在洛云曦身上。那是一种全新的、截然不同的注视，不再是上位者对阶下囚的审判，而是一种平等的、带着审慎的端详。
“从此刻起，”沧涯的声音在宏伟的空间中回荡，“洛云曦，你将不再是亚特兰的囚徒。你获得了我的信任，以及……一个与我平等对话的资格。”
“陛下！”雷刹下意识地开口，想要反驳。
但沧涯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那一眼，便让这位狂傲的战将把所有的话都咽了回去。在归墟，海皇的意志便是绝对的法则。
“卡诺，”沧涯转向老匠师，“修复方案，就按照洛云曦提出的‘金属疲劳’理论进行。你需要什么资源，直接向我申请。”
“……是，陛下。”卡诺深深地低下头，声音中带着一丝沙哑和由衷的敬服。他知道，从今天起，归墟的源能理论，将因为这个陆地女人的到来而翻开新的一页。
沧涯不再多言，转身向来时的廊道走去。“洛云曦，跟我来。”
在众人复杂的目光注视下，洛云曦平静地跟上了沧涯的脚步。幽荧和雷刹对视一眼，也默默地跟在后面。
当那扇巨大的合金门在他们身后缓缓关闭，隔绝了源能核心区的喧嚣与震撼，洛云曦知道，她在归墟的生存博弈，已经进入了全新的阶段。
***
回到那座悬浮于星海之上的宏伟宫殿，气氛却比之前更加肃穆。
沧涯端坐于王座之上，这一次，他没有再让洛云曦站在殿下，而是示意侍者在她面前摆上了一张与幽荧、雷刹同等规格的座椅。
这个小小的举动，意义却无比重大。它代表着，从形式到实质，洛云-曦的地位都发生了根本性的改变。
雷刹的脸色阴沉得几乎要滴出水来，但他终究没有再说什么。强者为尊，是归墟刻在骨子里的法则。洛云曦用她的智慧，赢得了一份他不得不承认的尊重。
“现在，我们可以开始真正的对话了。”沧涯的指尖轻轻敲击着王座的扶手，发出富有节奏的声响，“告诉我，洛云曦，你究竟是什么人？你所拥有的知识，不属于天启大陆，甚至不属于我们所知的任何一个文明。”
这才是他真正的目的。源能核心的故障是考验，更是试探。他想看到的，正是洛云曦身上那份迥异于这个世界的“知识”。
洛云曦迎着他的目光，坦然道：“我来自一个你们无法理解的世界。在那里，没有玄力，没有源能，但我们有另一种力量，我们称之为‘科学’。我刚才所用的，不过是科学体系中最基础的一部分。”
“科学……”沧涯咀嚼着这个词，眼中闪过一丝奇异的光芒，“一个没有源能，却能诞生出如此智慧的文明？”
“智慧的形态，不止一种。”洛云曦平静地回答。
“说得好。”沧涯点了点头，似乎对这个答案颇为满意。他沉默了片刻，仿佛在做一个重大的决定。
最终，他挥了挥手，对雷刹和幽荧说道：“你们先退下。”
幽荧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雷刹更是面露不解，但两人还是躬身行礼，缓缓退出了大殿。
巨大的宫殿中，只剩下了洛云曦与海皇沧涯两人。
无形的压力笼罩下来，比之前在源能核心区时更加沉重。如果说之前的压力来自于未知的科技，那么此刻的压力，则完全来自于眼前这个深不可测的男人。
“我让你留下，是想让你看一样东西。”沧涯说着，缓缓抬起手。
他的掌心向上，一团柔和的蓝色光芒浮现出来，那光芒的核心，是一颗拳头大小、如同海洋之心般深邃璀璨的晶石。正是洛云曦在旗舰上见过的、作为动力源的“深海之心”。
然而，此刻近距离观察，洛云曦才惊骇地发现，这颗晶石的光芒虽然依旧明亮，但它的内部，却布满了无数肉眼几乎无法察觉的、如同尘埃般的灰色斑点。这些斑点正以一种极其缓慢，却又不可逆转的速度，在晶石内部扩散，吞噬着它原有的光芒。
“很美，不是吗？”沧涯的语气中带着一丝难言的沧桑，“它叫‘源海星核’，是我们归墟文明的起源，也是我们一切力量的根基。亚特兰的源能核心，不过是它的一个放大和复制品。”
“它……在衰退？”洛云曦敏锐地捕捉到了问题的关键。
“衰退？”沧涯自嘲地笑了笑，“不，是枯竭。”
他收起手掌，光芒散去，大殿的光线似乎都随之黯淡了几分。
“源能核心的‘金属疲劳’，你找到了根源。但你不知道的是，这只是表象。真正的原因是，为它提供能量的源海星核，本身已经快要走到生命的尽头了。”
沧涯站起身，走到洛云曦面前，金色的眼眸中倒映着她的身影，也倒映着一片挥之不去的忧虑。
“这，才是我们归墟文明面临的真正危机。也是我们……不得不踏上你们那片大陆的，真正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