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老爷子的眼眶,倏地红了。
他死死地盯着陈元手上的那个馍,那双见惯了风浪的眼睛里,此刻翻涌着震惊、怀念、激动。
眼底深处,竟还泛起了一点孩童般的委屈。
他穷尽一生追寻的那个境界,那个只存在于传说中的“活馍”,竟被一个年轻人,如此轻而易举地展现在了眼前。
整个广场的嘈杂都消失了,只剩下火星迸裂的轻微噼啪声。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个馍上。
它不只是一个馍。
它是今晚这场“斗馍”大会的终极答案。
是陈元这个“南方娃子”,对整个西安面点江湖交出的,一份无人能反驳的答卷。
王麻子和刘一手,这两个刚才还气势汹汹的老师傅,此刻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眼神直勾勾的,连呼吸都停滞了。
他们这辈子做的馍,没有一万,也有八千。
可没有一个,能达到眼前这种近乎于“道”的境界。
“老爷子,请您……品鉴。”
陈元的声音打破了死寂,他双手托着馍,恭敬地递到白老爷子面前。
白老爷子颤抖着,伸出那双盘了几十年核桃、布满老茧的手。
他没有立刻去接,动作虔诚,仿佛在触碰一件失传已久的圣物。
他先用指尖,轻轻地,触碰了一下馍的边缘——那道完美的“铁圈”。
温热,坚挺,带着一股刚出炉的燥气。
他闭上眼,鼻翼翕动,将那股香气尽数纳入肺腑。
那股子被高温激发出来的,最原始、最纯粹、最霸道的麦香,混杂着老面独有的微酸发酵气息,不讲道理地撞开了他的记忆之门!
就是这个味!
五十年前,他师爷的师爷打出来的那个馍,就是这个味道!
白老爷子猛地睁开眼,不再犹豫,一把接过那个馍。
滚烫的温度灼烧着掌心,但他浑然不觉,双手捧着,像是捧着自己的整个青春。
在全场上百双眼睛的注视下,他双手微微用力。
“咔嚓——!”
一声裂响。
那声音清脆到让所有人头皮发麻,不是普通馍被掰开的沉闷,而是一种极致酥脆的外壳,在恰到好处的力道下,应声而裂的绝响!
随着这声脆响,一股更浓郁、更鲜活的热气,带着馍瓤深处的灵魂,喷薄而出。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伸长了脖子。
只见那掰开的馍心,根本不是实心的面疙瘩。
而是一片层层叠叠,薄如蝉翼,盘旋而上的“千层瓤”!
每一层之间,都氤氲着淡淡的水汽,结构分明,蓬松而富有弹性。
“这……这才是真正的‘菊花心’……”刘一手失神地喃喃自语。
他做的馍,心是实的,靠的是火候烤出的酥。
而眼前这个,心是活的,是靠着面本身的生命力,在炉火中自己“开放”的!
白老爷子没有说话。
他只是撕下带着“虎背”的那一小块,那一块火色最匀,烙得最焦香的地方。
然后,在所有人屏住呼吸的注视中,缓缓地,放进了嘴里。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长。
白老爷子的咀嚼动作很慢,很轻。
他闭着眼睛,脸上的表情,在短短几秒钟内,变幻了无数次。
惊艳。
错愕。
沉思。
最后,所有复杂的情绪,全都化为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感动。
两行浑浊的老泪,再也抑制不住,从他沟壑纵横的脸颊滚烫滑落。
哭了!
白爷,哭了!
整个回民街做馍的祖师爷,被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做的一个馍,给吃哭了!
这一幕,比刚才那声“咔嚓”脆响,还要震撼一万倍!
“呜……”
白老爷子发出了一声压抑的呜咽,他一边流泪,一边快速地咀嚼着,像个护食的孩子,生怕那味道从嘴里溜走。
“活的……”
他终于开口,声音沙哑,每个字却都狠狠砸在众人心上。
“这馍,是活的!”
“外皮酥而不硬,入口即化,满嘴都是焦香……”
“馍瓤软而有筋,越嚼越甜,那股子麦子地里头的元气,全在里头了……”
“还有这老面的酸,酸得恰到好处,酸得提神醒脑,酸得……让人想起了几十年前,没钱吃饭,就着一碗井水啃干粮的日子……”
他猛地一拍大腿,老泪纵横。
“我做了六十年馍,自以为是西安第一,今天才知道,我做的那都是死的!是喂猪的饲料!”
“我把祖宗的魂,给做丢了啊!”
他这番声泪俱下的控诉,让王麻子、刘一手等所有老师傅的心口一阵阵发闷。
一个个平日里眼高于顶的匠人,此刻全都低下了头,脸上火辣辣的,羞愧难当。
江语希和丁晓曼已经彻底看傻了。
她们的小师叔……这哪里是在做饭?
这分明是在降维打击,是在给整个行业重新定义标准!
“小师叔……你这是要上天啊!”丁晓曼在旁边小声嘀咕,看向陈元的眼神,已经从崇拜,变成了仰望神明。
白老爷子哭了一阵,又笑了起来,笑得无比畅快。
他一把将剩下的半个馍,掰成几块,不由分说地塞到王麻子和刘一手的手里。
“吃!都给额吃!”
“尝尝!尝尝啥叫‘活’的馍!尝尝我们丢掉的根是啥味道!”
王麻子和刘一手颤抖着手,接过那还滚烫的馍块,犹豫着放进嘴里。
下一秒。
两人的表情,和刚才的白老爷子,如出一辙。
僵住。
石化。
最后,王麻子这个五大三粗的关中汉子,“哇”的一声,竟也跟着哭了出来。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陈元看着眼前这幅“一馍哭倒英雄汉”的离奇场面,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不至于吧……
虽然我这揉面手法是系统里兑换的“宗师级太极揉”,发酵时间也是通过超级味蕾精确计算到秒……
但归根结底,它也就是个馍啊。
就在他心里默默吐槽的时候。
哭笑完毕的白老爷子,突然一个箭步冲上来,一把抓住了陈元的手。
那力道大得惊人,铁钳一般箍住了他的手腕。
“后生!”
老爷子双眼放光,那股子灼热,几乎要把陈元点燃。
“你,不能走!”
“啊?”陈元一愣。
不走?干啥?留下来开个连锁馍店,一统西安市场吗?
白老爷子死死盯着他,一字一顿,说出了一句让全场再次陷入绝对死寂的话。
“从今天起,你就是我们西安‘白案’的……总教习!”
他深吸一口气,双膝一软,竟是要当众跪下!
“额要拜你为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