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面店里弥漫着浓郁的牛骨汤香气。
严酒没有半点客气，对着菜单直接开口。
“孜然牛肉，葱爆牛肉，给我炒大份，钱不差你的，再来一碗兰州牛肉面，要两份肉，两份蛋。”
他顿了顿，又指了指旁边的图片。
“再加两份蛋炒饭。”
柳夏就坐在他对面，单手托着下巴，看着他。
习武之人，气血旺盛，饭量自然远超常人。
严酒虽然封拳多年，可每日的体能锻炼从未落下。
桌子很快被摆满。
严酒拿起筷子，便开始风卷残云。
大片的牛肉，裹着浓郁的汤汁，被他一口吞下。
金黄的荷包蛋，用筷子轻轻一戳，溏心的蛋黄就缓缓流淌出来，混进面汤里。
柳夏就那么带着笑意，看着他狼吞虎咽地解决掉一桌子的食物。
他吃东西的样子很专注，像是在完成一项极其重要的任务。
等到最后一口炒饭下肚，严酒满足地打了个嗝。
柳夏站起身，准备去柜台结账。
一只手拦住了她。
“我来吧。”
严酒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我游戏里也赚了点，让你请客不太好。”
“坐下。”
柳夏不容分说地把他按回座位上。
她走到柜台，潇洒地扫了码。
“我赚的可不少。”
她回到座位上，语气里带着几分小小的得意。
“昨天下副本，我们队把困难级的蛮熊藏身处通了，分了两件黑铁装备，卖了八万多。”
游戏开服已经好几天了。
大部分精英玩家的等级与装备都已经提升上来，有能力去挑战那些困难级副本。
装备的价格，自然也随之下滑了不少。
两人吃饱喝足，在路边的公园里漫无目的地散步消食。
夏日的午后，蝉鸣聒噪，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地上投下晃动的光斑。
柳夏的手机响了。
是陈老打来的。
很快，一辆车停在了公园门口。
车子载着两人，七拐八绕，最后停在了一处装修得古香古色的建筑前。
镜还武馆。
牌匾龙飞凤舞，透着一股厚重的历史感。
九州大地，古武传承源远流长。
修行古武的人不在少数，军队之中自然也不例外。
推开沉重的木门，一个宽敞的练武场出现在眼前。
正中央，一个高大的擂台格外醒目。
擂台上，站着一个身材健壮的平头汉子。
他赤着上身，古铜色的皮肤上布满了细密的伤痕，微微鼓起的太阳穴，昭示着他是一个浸淫多年的内家高手。
柳夏的手下意识地搂紧了严酒的胳膊，温软的触感从手臂传来。
“小心。”
她的语气里带着一丝紧张。
严酒没说话，只是脱掉了脚上的人字拖，他光着脚，一步一步走向擂台。
每走一步，地板都发出轻微的震颤。
当他的脚踏上擂台的第一级台阶时，周围的景象仿佛瞬间扭曲。
过往的一幕幕，如同潮水般涌现在眼前。
那个尘土飞扬的武馆。
那个号称天下第一的宗师。
还有那双空洞的，被彻底碾碎了所有信念的眼睛。
那双眼睛，像是一道无形的枷锁，死死地困住了他十年。
严酒甩了甩头，试图将那些画面从脑海中驱逐出去。
没用。
那份深入骨髓的绝望，依旧清晰地在他眼前环绕。
他停下脚步，站在擂台下。
擂台上的汉子看见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他活动着手腕，骨节发出一连串爆豆般的脆响。
“你就是严酒？”
汉子的声音洪亮如钟。
“听说你很能打。”
严酒没有回应。
他只是站着。
汉子也不在意，他继续说道。
“陈老说了，只要我能赢你，特殊反应部队的队长，就是我的。”
“我等这个机会，等了很久了。”
“来吧，让我看看，全国武警大比武的冠军，到底是个什么水平。”
严酒还是没动。
他看着这个汉子，他太弱了。
那双绝望的眼睛，又一次浮现在他面前。
和他动手，除了让这个汉子绝望，没有任何意义
那种将一个人的信仰、尊严、乃至生存意义全部踩得粉碎的感觉，太糟糕了。
他也不愿再体验一次。
柳夏在台下，看出了他的不对劲。
“严酒？”
她试探着喊了一声。
严酒的身体微微一颤。
“我认输。”
全场，死寂，柳夏愣住了。
擂台上的汉子，脸上的笑容也僵住了。
“你说什么？”
“我说，我认输。”
严酒重复了一遍。
“你他妈耍我？”
汉子怒了，他感觉自己受到了前所未有的侮辱。
“打都没打，你就认输？”
“这是看不起我？”
严酒叹了口气，随后低着头，朝着外边走去。
擂台上的汉子，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
他等这一刻已经等了太久。
他不想再等下去。
“打都没打就认输。”
“你看不起谁呢？”
汉子身上的气息陡然一变，像是被点燃的火药桶。
他听不得这种话。
只见他脚下猛然发力，坚硬的红木擂台表面，竟然被他踩出一道清晰的裂痕。
整个人如同一颗出膛的炮弹，裹挟着一股恶风，瞬间冲到严酒面前。
一记重拳，直冲严酒的面门。
拳风撕裂空气，发出刺耳的爆鸣。
严酒甚至没有回头。
他只是将头微微一偏，那足以打碎花岗岩的拳头，就擦着他的耳廓呼啸而过。
随后，他右手随意地伸出，仿佛是在接一个朋友递来的苹果。
那只手，轻轻握住了汉子那只还在向前贯冲的拳头。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滞。
平头汉子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脸都憋得通红，青筋像蚯蚓一样在额头上暴起。
他那只被握住的拳头，却纹丝不动。
严酒松开了手。
汉子因为用力过猛，身体失去了平衡，踉踉跄跄地向后摔去，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全场，一片死寂。
柳夏下意识地用手捂住了嘴，阻止了即将脱口而出的惊呼。
角落里，一直沉默观战的陈老，端着茶杯的手，也几不可查地停顿了一下。
这不是一个量级的战斗。
这是成年人与婴儿的游戏。
完完全全的，降维打击。
那个平头汉子坐在地上，低头看着自己微微发抖的双手。
不可能。
这绝对不可能。
他从小浸淫古武，内家气功更是从记事起就开始修炼。
进入特种部队之后，更是凭借一身硬功夫，难逢敌手。
怎么可能会败得如此狼狈。
连对方的衣角都没有碰到。
严酒看着平头汉子那双开始变得空洞的眼睛，暗自叹了口气。
又是那种感觉。
他开口了。
“你应该也知道，游戏里的属性，现在已经可以带进现实了。”
“我等级高，游戏里又全部加了力量。”
“所以你打不过我，很正常。”
此乃谎言。
一个为了保护对方尊严的谎言。
这种谎言，他从十二岁就开始在心里练习，各种理由，各种借口，他都信手拈来，只为了这一刻。
那个坐在地上的汉子，猛地抬起了头。
他涣散的瞳孔，重新聚焦。
对。
游戏。
那个该死的，每天必须玩六个小时的游戏。
他之前一直对此不屑一顾，觉得是玩物丧志，要不是长官强行要求，到现在他估计还是1级。
原来，差距是在这里拉开的。
汉子眼中的死寂，逐渐被一种明悟所取代。
他缓缓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对着严酒郑重地抱了抱拳。
“我明白了。”
“谢谢你。”
“让我看到了游戏里的加成有多么恐怖。”
“这一次，是我输了。”
汉子的脸上，重新燃起了斗志，甚至比之前更加旺盛。
“但是下一次，就不一定了。”
严酒看着他，走过去，拍了拍对方结实的肩膀。
“我很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