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弋的手指刚搭上那块最大的浮板边缘，整个人就差点滑下去。
他咬牙撑住，右腿抽了两下，像被电钻往骨头里钻。
他没吭声，只把军刀换到左手，用嘴叼着，腾出右手一把将蒋雨萌往浮板中央推，大喊道：
“唐芯，绳子！缠她腰上！”
唐芯一个激灵回过神，手忙脚乱去捞漂在旁边的救生圈绳索。
她的指甲劈了，手指冻得发紫，试了三次才打成个结。
白露立刻伸手接应，把蒋雨萌往自己怀里带。小姑娘眼睛睁了条缝，嘴唇动了动，没发出声音。
“裴千雅！”龙弋转头，看见她脑袋歪着，脸贴水面。
他抬手就是一巴掌拍在她脸上。
“报数！现在！白露！”
白露猛地抬头，条件反射吼回去：“一！”
“二！”唐芯抹了把脸，跟着喊。
姚丽莎抖得像筛糠，嘴里嘟囔着什么家里的猫还没喂，突然被人掐了下手背，疼得一哆嗦：“三！”
“四！”裴千雅眼泪哗地下来，但还是挤出声音。
“五。”白露盯着蒋雨萌，“她算半个，别让她掉下去。”
龙弋喘了口气，终于松开咬着的军刀。刀刃磕在浮板上，发出清脆一声响。
他低头看自己左臂，枪伤周围的布料已经黑了，血混着海水渗出来，像一块烂肉贴在骨头上。
“听好了。”他抬起眼，扫一圈，“接下来谁想闭眼睡觉，先跟我说一声。我给你计时——二十分钟。超一秒，我就把你踹水里醒脑子。”
没人说话。
“白露负责计时。唐芯、姚丽莎，你们先清醒着。其他人轮着来。手脚别松开浮板，夹住边就行，省力。”
“那你呢？”唐芯问。
“我？我不睡。我怕我一闭眼，你们就集体飘去夏威夷。”
姚丽莎：“你还挺会讲冷笑话……这时候。”
“冷？那你搓手。”龙弋瞪她，“再抖，我就让你游过去取暖。”
白露开始掐时间。
风小了，但海还在晃。每隔几分钟，就有浮板被浪推偏，龙弋就挪一下，用手或脚勾回来。
他右腿越来越不听使唤，肌肉绷得像钢筋，但他没停。
半小时后，裴千雅突然小声说：“我不想活了……真的，太冷了，我动不了……”
龙弋猛地扭头，眼神像刀子扎过去。
“谁再说这种话，我现在就把他扔下去。不是吓唬你。我们六个，要么一起上岸，要么一起沉底。但谁要是自己想走，我不拦，直接送你一程。”
裴千雅吓得缩了缩脖子，眼泪直往下掉，可也没再说话。
“听着。”龙弋声音低下来，但更狠，“我不是神仙，救不了死人。但我能保证——只要还有一口气，我就不会让你们死在我眼前。所以，你们也别给我摆出一副等死的样子。”
他顿了顿，抬头看天。
“天快亮了。”
“哪有？”姚丽莎喃喃，“黑得什么都看不见。”
“我能闻到。风向变了，带着点土腥味，还有植物腐烂的味儿。不远。”
唐芯眼睛亮了：“陆地？！”
“别激动。”龙弋打断，“还没到。但现在，你们得给我打起精神。闭眼的，睁眼；发抖的，咬牙。我们不是游客，是幸存者。想活，就得听我的。”
白露默默点头，开始调整位置，让唐芯和姚丽莎靠得更近，形成三角支撑。
她自己夹住浮板，一手扶蒋雨萌，另一手拉着裴千雅。
“轮换。”她说，“下一个二十分钟，我和唐芯守，你们三个闭眼。”
龙弋没反对。
他知道她们需要休息，但他不能倒。
他靠着浮板，耳朵听着每个人的呼吸节奏，右手一直握着军刀。
刀柄沾了血，滑腻腻的，他就用牙齿咬住裤腰带，把刀卡进去。
不知过了多久，姚丽莎突然坐直了：“那边！是不是有东西？”
所有人顺着她手指方向看去，漆黑海面尽头，一道模糊的影子横在天际线。
“云吧。”裴千雅小声说。
“不像。”唐芯眯着眼，“太齐了，像是……平的。”
龙弋盯着看了足足一分钟，忽然动了。
他挣扎着站起来，单手拉住漂远的一块浮板，硬是拽了回来。
“白露！清点！”
“都在！”她立刻回应，“一个不少！”
天边开始泛灰。
先是淡青，然后是微橙。海面从墨黑变成深蓝，再慢慢透出光。
那道影子，也越来越清晰。
不是云，是一片陆地。
低矮的海岸线，连绵的轮廓，边缘被晨光照出金边。
龙弋喉咙动了动：“到了，准备上岸。”
“真的？！”唐芯声音都劈了，“我们……我们活下来了？”
“还没。现在只是看见它。能不能上去，还得看浪。”
“可那是岛啊！”姚丽莎哽着嗓子，“我们有救了对不对？有人的话……会有船……会发现我们……”
“不一定。”龙弋盯着那片陆地，“没人知道我们在哪。也没有信号。我们得靠自己。”
“可至少……”裴千雅抽了下鼻子，“至少不用漂了。”
龙弋没再说话。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左手几乎抬不起来，右腿从膝盖到脚踝全麻了。
但他还能站，还能看，还能下令，这就够了。
太阳缓缓升起，照在六个人脸上。
他们身上全是盐渍，头发结成团，嘴唇干裂出血。
他们全都睁着眼，死死盯着那片越来越清晰的陆地。
白露轻轻拍了拍蒋雨萌的脸：“醒着吗？”
小姑娘眨了眨眼，极其轻微地点了下头。
“看到了吗？”白露指着前方，“那就是我们要去的地方。”
蒋雨萌的睫毛颤了颤，眼里终于有了光。
唐芯突然咧嘴笑了，一边笑一边哭：“哥，你说你能闻到陆地……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我不知道。”龙弋说，“我只是不说绝望的话。”
距离岸边还有两公里，或许更远。
但方向明确了。
龙弋抬起右手，抹了把脸上的海水和血混合的污迹，低声说：“抓紧浮板。浪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