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已经安静了。龙弋没急着动，先听。
远处有沙蜥爬过碎石的声音，雷鸟在岩缝里抖羽毛，影狼群正往峡谷深处走，脚步整齐，像退潮。没有攻击意图，也没有徘徊迹象。它们真的走了。
“兽潮退了。”他低声说。
白露正在搬最后一块石头压掩体，听见这话停下手，抬头看他：“确定？”
“确定。”龙弋点头，“它们回自己地盘了，不是被谁赶走的，是自己走的。”
她耳朵还有些不适，但能站能动，问题不大。 她走到蒋雨萌旁边蹲下，伸手探了探额头温度。
“冷。”她说。
裴千雅立刻接话：“我已经用衣服裹住了，还垫了干草。她体温低，但呼吸还在。”
姚丽莎靠在石柱那边，一直没说话。她脑袋还疼，像有人拿小锤子在太阳穴敲，但她撑着坐起来看了一眼：“她……是不是快醒了？”
刚才那一小时里，蒋雨萌的手指动了好几次，睫毛也在颤，唐芯甚至说她看见她在笑。
结果现在一点反应都没有。
龙弋盯着她看。她的脸很白，嘴唇发青，胸口起伏很小，几乎看不见。可他能感觉到，她体内有种东西还在动——不是心跳，也不是血液流动，更像是一种频率，一种节奏，跟外面某只影狼的脚步完全一致。
“没醒。”他说，“她在耗。”
“耗什么？”唐芯问。她想站起来，肩膀一用力就皱眉，最后还是坐着。
“精神力。”龙弋说，“她刚才不是召唤兽群，是强行让所有变异生物听她的。那种事，不是天赋能做到的，是拼命。”
裴千雅低头看自己绑在蒋雨萌手腕上的细藤条。那是她做的脉搏标记，每跳七下，会停半拍，然后继续。
龙弋看了她一眼：“你发现了什么？”
裴千雅犹豫了一下：“她的心跳……不太对。不是病，是规律变了。每次停顿的时候，外面那只黑影狼就会停下脚步。”
所有人都愣了。
“你是说……”唐芯瞪大眼，“她昏迷了还能控制动物？”
“不是控制。”龙弋摇头，“是链接。她现在跟它们是一体的，哪怕睡着，身体还记得那个频率。”
姚丽莎听得头皮发麻：“所以她不是在休息，是在继续干活？”
“差不多。”龙弋闭上眼，又睁开，“她没停，只是我们看不见她在做什么。”
白露皱眉：“那她什么时候能停？她这样下去会死。”
龙弋看着蒋雨萌苍白的脸，想起她第一次安抚影狼的样子。那时候她只是摸摸头，动物就乖了。现在不一样了，她直接撬动了整个生态系统的神经网，把所有变异生物拉进同一个频道。
这种事，不该由一个人类来做。尤其是她这样的女孩。
“裴千雅。”龙弋突然开口，“你还记得她之前碰水晶时的感觉吗？”
裴千雅点头：“记得。她说像是听见音乐，降E调。”
“现在呢？”
“我不知道……她没说话。”
“试试看。”龙弋说，“让她一只手贴你胸口，另一只手放地上。你闭眼，感受她的呼吸节奏。”
裴千雅照做。
她把手放在蒋雨萌掌心，另一只按在自己左胸。几秒后，她眼皮一跳。
“有声音。”她说，“很轻，像风吹过洞穴，但确实是音符。还是降E调。”
唐芯忍不住：“她都昏过去了还能唱歌？”
“不是唱歌。”龙弋说，“是共振。她的神经系统变成了发射器，一直在播同一个频率。兽群听到这个频率，就不会攻击我们。”
白露明白了：“所以只要这个频率不停，我们就安全？”
“对。”
“那如果她撑不住呢？”
龙弋没说话，答案很明显。
姚丽莎咬牙：“你们有没有想过，她要是死了，那些野兽会不会立刻杀回来？”
“别胡说！”唐芯吼她。
“我说事实！”姚丽莎也火了，“她现在就是个活信号塔，我们靠她活着！她一断电，我们都得死！”
“够了。”龙弋打断，“现在不说这些。”
他看向裴千雅：“你能让她频率慢一点吗？比如用你的呼吸去带她？”
裴千雅试了。她深呼吸，放慢节奏，同时轻轻捏蒋雨萌的手。过了几分钟，她摇头：“不行。我跟不上她。她是主动的，我是被动的。就像收音机调台，只能接收，不能改台。”
龙弋沉默。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蒋雨萌的身体已经不在自主调节了。她的意识沉下去了，但本能还在工作。她像一台自动运行的机器，靠最后一点能量维持输出。
停不下来，除非耗尽。
白露站起身：“我们得做点什么。不能让她这么烧自己。”
“做什么？”唐芯苦笑，“给她打针？喂水？她连嘴都张不开。”
“保暖。”裴千雅说，“我能做的只有这个。她体温太低，必须保持住。”
她翻出背包里剩下的布条，全是撕开的队服。她一层层裹在蒋雨萌身上，又用干草盖住脚部。最后用一根细藤把她和自己的手腕绑在一起。
“这样我能随时知道她心跳。”她说。
龙弋点点头。他抬头看天。
洞顶裂开一道缝，能看到一点点夜空。星星出来了，月光斜照进来，落在水晶之心上，反射出淡淡的紫光。
那光扫过蒋雨萌的脸，她的手指忽然动了一下。
不是抽搐，是指节弯曲，像在抓什么东西。
外面那只黑影狼在同一瞬间停下脚步，仰头看天。
“她又传信号了。”裴千雅说。
“传给谁？”唐芯问。
“不知道。”龙弋盯着她指尖，“但肯定不是我们。”
姚丽莎靠着石柱，头痛得厉害，但她没抱怨。她看着蒋雨萌，忽然说：“你们有没有发现，她自从碰了水晶，就不一样了？”
“哪里不一样？”白露问。
“以前她只是能让动物不咬人，现在……她能让它们听命令。不只是亲近她，是服从她。”
“你是说，她的能力升级了？”唐芯瞪眼。
“可能。”姚丽莎揉太阳穴，“也可能……她本来就有这能力，只是现在才被逼出来。”
龙弋知道，这一战改变了所有人。
他被水晶重塑了身体，蒋雨萌则被推上了另一个层面。她的“动物亲和”不再是小技能，而是进化成了群体神经同步。
代价是她的命。
“接下来怎么办？”白露问。
“等。”龙弋说，“她没醒之前，谁都不能走。我们守在这里，守住她这个人。”
“如果她一直不醒呢？”唐芯问。
“那就一直守。”
“如果她死了呢？”
龙弋转头看她。
唐芯缩了下脖子，但没躲开视线。
“她不会死。”龙弋说，“我不允许。”
裴千雅忽然出声：“她呼吸变了。”
所有人立刻看过去。
蒋雨萌的胸口起伏变得缓慢，每一次吸气都拉得很长，像在储存空气。她的手指不再乱动，而是有节奏地轻扣地面，一下，两下，三下。
外面，整片峡谷的变异生物同时停下动作。
一只沙蜥僵在岩壁上，雷鸟收拢翅膀，影狼群集体趴下，耳朵朝向祭坛方向。
它们在等，等下一个指令。
裴千雅的手还在蒋雨萌手腕上。
她感觉到了。
那根细藤条微微震动，像琴弦被拨动。
她抬头，声音发抖：
“她还在发信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