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室内的空气，因着那万古前的悲壮往事而显得愈发沉重。陆凡消化着“万族寂灭之战”带来的震撼，同时也明白了为何如今的天地会是这般光景。源头已断，盛景难再。
林家老祖林玄知的意念，在短暂的停顿后，继续以一种见证历史变迁的沧桑语调，缓缓述说战后万年的演变。
“大战的硝烟散去，留下的是一片废墟和百废待兴，但更严峻的是日渐稀薄的灵气。”林老的意念勾勒出那段艰难的岁月，“在战后最初的数千年里，因万族凋零，生存空间反而显得‘宽阔’了些。我人族，凭借其强大的繁衍能力、坚韧的求生意志以及在绝境中学习和适应的智慧，逐渐从战争的创伤中恢复过来，并迅速发展壮大。”
“彼时，其他幸存下来的种族，如部分矮人、精灵分支，或因数量太少，或因伤势过重，已无力与人族争夺主导权，大多选择依附于强大的人族势力生存，或隐匿于世人难以寻觅的秘境角落。久而久之，人族便成为了这片浩瀚土地上的绝对主宰。” 曾经的万族共舞，最终演变成了人族的独角戏，这其中固然有人族的奋斗，却也带着几分时势造英雄的悲凉。
“然而，主宰的身份并未能扭转灵气日益衰竭的大势。”林老的意念转向了修炼界的内部变迁，“随着天地灵气持续不断地、缓慢却坚定地减少，修炼资源变得越来越珍贵、紧缺。到了约五六千年前，外界普通的山川地域，灵气已稀薄到难以支撑像样的修炼。唯有那些地下仍残存着较大型灵脉的名山大川，其核心区域还能维持一定的灵气浓度。”
“于是，幸存下来的、以及新崛起的高阶修仙者们，自然而然地开始占据这些仅存的灵脉福地，开宗立派，组建起一个个修仙宗门势力。此举，一方面是为了自身修炼，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更好地控制、收集和……争夺那日益减少的修炼资源。”
林老的意念透露出接下来几千年的主旋律：“自那以后，直到约三千余年前，这漫长的数千年时光，修炼界的主基调便是各宗门之间为了资源而进行的残酷争夺与征伐。今日你灭我满门，明日我夺你灵矿，弱肉强食，赤裸而血腥。期间，自然有宗门强势崛起，威震一方；也有宗门不幸衰落，道统断绝，其占据的灵脉也随之易主。”
“但，掠夺终有尽头。”林老的意念带着一种看透历史的无奈，“当世间灵气稀薄到一定程度，高阶修士之间战斗所造成的能量消耗与对环境的破坏，甚至开始超过他们通过战争所能掠夺到的资源总和时，持续的征伐便失去了意义。大约在三千余年前，残存下来的各大宗门势力，在经历了几场两败俱伤、几乎动摇根基的大战后，终于意识到了这一点，逐渐默契地止戈休战。”
“然而，停战并不意味着问题的解决。如何在这灵气枯竭的末世中保存传承、延续道统，成了所有宗门面临的生死难题。”林老的意念提到了一个关键转折，“一些见识深远、阵法造诣极高的大能者，开始联手，或者说各自研究，最终找到了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封印秘境。”
“他们耗费巨大的资源和心力，借助强大的阵法、禁制，将宗门所在的、依托于灵脉的大片区域，从外界天地中剥离、封闭起来，形成独立的、隐藏起来的小世界，也就是所谓的‘秘境’。”林老解释道，“如此做法，可以最大限度地延缓灵脉中灵气的逸散消耗，如同将一个漏水的容器尽量密封起来。他们希望借此方法，能勉强维持门人弟子最低限度的修炼，保留道统传承不灭，苦苦等待那虚无缥缈的、天外灵气复苏的机会。”
说到这里，林老的意念带着一种复杂的情绪，点出了一个惊天秘辛：“而我们所处的这个‘缩小’了的地球……其形成，据先祖推测，很可能就与这大规模的秘境封印有关。无数宗门将各自占据的、蕴含灵脉的庞大福地洞天从主世界切割、隐匿，叠加、压缩在层层虚空之中，这才导致了主世界面积的急剧‘缩水’，变成了我们今天看到的模样。” 原来，地球的“变小”，竟是远古大能们为了自保而进行的“空间手术”的结果！
“至此，”林老总结道，“大约从三千年前开始，各宗门的高阶修士，便基本不再行走于外界，彻底隐世不出。只有一些需要历练、或者负责对外联络的低阶弟子，才会偶尔现身世间，收集一些秘境中可能缺少的普通资源，或者寻觅资质绝佳的修炼苗子带入秘境。”
“但宗门弟子数量有限，且长时间离开秘境会影响修炼进度。于是，为了方便行事，这些宗门便开始在世俗间扶持一些代理人势力，赐予他们一些粗浅的、最高只能修炼到大成期的低阶功法和少量资源，让他们为宗门服务，处理世俗杂务，搜集情报资源。这，便是修炼世家的由来。”
林老的意念明确指出了林家的根脚：“我林家，便是依附于嵩山仙宗的凡俗势力之一，已传承两千多年。”
“然而，外界失去了各大灵脉的补充，本就稀薄的灵气，再加上这些修炼世家的消耗，更是趋于枯竭。此消彼长，到了大约三百年前，外界的灵气基本彻底枯竭，贫瘠的修炼资源对于秘境中的宗门来说，已经失去了意义。”
“因此，在大约三百年前，各大秘境便彻底封闭了与外界的主要通道，进入了近乎完全的与世隔绝状态。据说，他们只会每隔百年左右，才会象征性地派出极少量弟子，来外界短暂了解一下情况，看看天地是否有变。而明年，正好是第三个百年之期。”
讲述完这宏大的历史变迁，林老的意念终于回归到了自身，带着无尽的萧索与悲凉：“老夫……便是靠着家族历代积攒、以及早年嵩山仙宗赏赐遗留下来的些许资源，才能在百余年前，侥幸修炼至大成境（地仙境）。但家族的积累终究有限，大约在一百年前，资源便已彻底耗尽。”
“没有了资源补充，仅靠汲取外界这近乎于无的稀薄灵气，对于大成境而言，简直是杯水车薪。身体开始入不敷出，修为停滞不前都是小事，更可怕的是气血和本源会开始缓慢流逝。不得已，老夫只能选择在此地闭关静坐，将自身消耗降到最低，如同龟息，以期能勉强维持境界，苟延残喘。”
“然而……八十多年前，倭寇入侵，攻打我林家祖宅，危及家族存亡。老夫被迫出手，虽将来犯之敌尽数剿灭，却也消耗了大量本就不多的本源。”林老的意念充满了无奈与悔恨，“那一战之后，老夫境界跌落至小成境，并且伤及了根本。”
“虽然后面这八十多年，老夫再也未曾出手，一直在此苦苦支撑，但亏损已无法弥补，只能是延缓消亡的过程。到如今，已是真正的油尽灯枯。”他的意念如同即将熄灭的烛火，摇曳不定，“原本大成境应有五百年寿元，老夫却因资源匮乏、本源亏损，连三百岁都难以企及……若无转机，恐怕……最多只剩一两年的残喘时光了。”
陆凡静静地“听”完这一切，心中唏嘘不已。一部跨越万年的修炼界兴衰史，最终竟以眼前这位枯槁老者的悲凉境遇作为注脚。时代的尘埃，落在个人头上，便是一座无法撼动的大山。他仿佛看到了无数像林老祖这样的修士，在灵气枯竭的绝望中，挣扎、努力，最终却只能无奈地看着自身道行一点点消散，生命之火渐渐熄灭。
但同时，一股前所未有的庆幸与明晰感也涌上陆凡心头。
“还好……我走的是全新的修炼体系，依靠的是生命能量，而非天地灵气。”他心中暗道，“这生命能量似乎无处不在，源于草木万物，只要掌控方法，便近乎取之不尽用之不竭。这末法时代对传统修士是绝境，对我而言……或许，正是崛起之机？”
他看着眼前气息奄奄的林家老祖，一个念头悄然萌生。这段历史，不仅让他了解了过去，更让他看清了自己的优势，以及……未来可能的方向。林家老祖的困境，或许，对他而言，并非无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