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辰在洗手间里待了很久，用冷水反复冲刷，才勉强压下脸上的燥热和心中的惊涛骇浪。
他对着镜子，努力平复呼吸，试图将刚才那荒谬而撩人的一幕从脑海里驱逐出去，却收效甚微。
谭韫航鞋尖那若有似无的触感，仿佛烙印一般，留在了他的小腿皮肤上，甚至更深处。
他整理好表情，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平静些，才硬着头皮回到包间。
推开门，里面的气氛似乎有些微妙的变化。
林国栋依旧在热情地招呼谭韫航，但眼神里多了几分急切。
林清雪则一改之前的刻薄和忽视，竟然主动坐到了原本属于萧辰的位置上，也就是更靠近谭韫航斜对面的地方。
看到萧辰回来，她甚至抬起头，对他露出了一个堪称温柔的笑容。
萧辰瞬间愣在门口，以为自己走错了房间。
“萧辰，回来啦，没事吧？”林清雪的声音也变得轻柔起来，带着关切，“是不是最近太累了？快坐下歇歇。”
她甚至还伸手，轻轻拉了一下萧辰的胳膊，示意他坐在她旁边的位置——那个离谭韫航最远、最角落的位置。
萧辰身体僵硬地被拉过去坐下，大脑一片空白，完全搞不清状况。
林清雪这突如其来的温柔，比她的刻薄更让他感到惊悚和不适。
谭韫航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眼神平静无波，只是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热气，掩去了眼底一闪而过的冷意。
林国栋干笑两声，连忙打圆场：“是啊是啊，萧辰啊，清雪也是关心你。你看你们小两口，以后要多互相体谅，好好过日子。”他说着，还暗中给林清雪使了个眼色。
林清雪接收到信号，笑容更加甜美，甚至主动给萧辰夹了一筷子菜，声音娇嗲：“老公，尝尝这个，你爱吃的。”
“老公”这两个字从她嘴里喊出来，让萧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看着她那虚假的笑容和眼底深处掩藏不住的不耐烦，瞬间明白了——这又是林国栋的主意，想利用他来拉近与谭韫航的关系。毕竟，谭韫航似乎对他这个“窝囊赘婿”另眼相看。
一股巨大的失望和悲哀涌上心头。原来，就连这片刻虚假的温情，也是带着目的和算计的。
然而，尽管明白这一切是演戏，尽管对林清雪早已失望透顶，但当她柔软的手臂“亲密”地挽住他的胳膊，当她身上浓郁的香水味靠近，当她用那种曾经让他魂牵梦萦的声音叫他“老公”时萧辰那颗早已冰封的心，还是可耻地、微弱地跳动了一下。
毕竟，这是他爱了那么多年的女人。是他甘愿放弃一切、隐忍入赘的原因。哪怕只是虚假的示好，也像是一点微弱的火星，落在了他早已干枯的情感荒原上。
他没有推开她，甚至身体因为这份突如其来的“亲近”而有些僵硬和一丝难以言喻的酸涩的惊喜。
他低下头，掩去眼中的复杂情绪，声音干涩：“谢谢。”
林清雪见他这副“受宠若惊”的样子，眼底飞快地闪过一丝鄙夷，但脸上笑容不变，甚至将头轻轻靠在了他的肩膀上，做出一副恩爱夫妻的模样。
这一幕，完完整整地落在了斜对面的谭韫航眼中。
他依旧慢条斯理地吃着菜，表情没有任何变化，甚至还能分出心神回应林国栋的奉承。只是握着筷子的手指，几不可查地收紧了些许。
眼底深处，那原本因为刚才成功撩拨起萧辰反应而泛起的一丝玩味和热度，迅速冷却、沉淀，化为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冷的平静。
他就这样静静地看着。
看着林清雪表演拙劣的温柔，看着萧辰那明显僵硬却并未拒绝的姿态。 看着那对“恩爱”夫妻依偎在一起的画面。
没有阻止，没有质疑，甚至没有流露出任何一丝不悦的情绪。
仿佛只是一个置身事外的、冷静的旁观者。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胸腔里某种陌生的、躁动的、近乎暴戾的情绪，正在悄然滋生。
那种感觉，类似于自己刚刚精心擦拭、引起兴趣的宝物，转眼却被一个粗鄙之人用虚伪的姿态染指。
很不爽。
但他什么也没说。
甚至当林国栋故意把话题引到萧辰身上，夸他“踏实肯干”、“是个好丈夫”时，谭韫航还能配合地点点头，语气平淡地附和一句：“是吗？那很难得。”
他的目光掠过萧辰，那眼神平静得让人心慌，仿佛之前桌布下那场隐秘的撩拨从未发生过。
萧辰对上他那平静无波的眼神，心里猛地一沉，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慌和失落瞬间攫住了他。
谭韫航他是不是生气了？是不是觉得他这样很可笑？很廉价？
林清雪的靠近瞬间变得难以忍受，那浓郁的香水味让他反胃。
他下意识地想挣脱，林清雪却暗中用力掐了他的胳膊一下，警告他配合。
这顿饭，对萧辰来说，变得无比煎熬。一边是妻子虚假的温存和岳父刻意的吹捧，一边是谭韫航那冷眼旁观的、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目光。
他如坐针毡，食不知味。
谭韫航却似乎胃口不错，又或许只是维持着基本的礼仪。他甚至还敬了林国栋一杯酒，态度依旧矜持疏离。
宴席终于在一片“和谐”的氛围中结束。
林国栋心满意足，觉得和谭总的关系又近了一步，林清雪也松了口气，演戏演得她累死了。
谭韫航起身告辞，目光最后落在萧辰身上，语气依旧平淡无波：“萧先生，看来林小姐很关心你，很好。”
他说完，微微颔首，转身离开，没有一丝留恋。
萧辰看着他那决绝离开的背影，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很好？ 好什么？
他宁愿谭韫航像之前那样嘲讽他、撩拨他、甚至羞辱他，也好过现在这样，用一种完全置身事外的、冰冷的平静，将他推回那个令人窒息的牢笼。
林清雪松开挽着他的手，瞬间恢复了冷漠和不耐烦，嫌弃地拍了拍刚才碰过他的地方：“戏演完了，走吧！真是浪费时间！”
萧辰站在原地，看着妻子瞬间变脸的模样，再回想刚才谭韫航那冰冷的眼神，一种巨大的、无力的绝望感，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
他以为看到了一丝曙光，却原来，只是更深黑暗前的错觉吗？
谭韫航坐进车里，面无表情地看着窗外飞逝的夜景。
小七似乎察觉到他不悦的情绪，难得安静地趴在他腿上，用毛茸茸的脑袋蹭了蹭他的手。
【航航，你不开心吗？因为那个坏女人？】 谭韫航没有回答，只是轻轻抚摸着它的绒毛。
不开心？ 或许有一点。
但更多的，是一种冷眼旁观的耐心。
虚假的温存，终究是虚假的。
只有让那条龙彻底看清，彻底失望，才能真正挣脱出来。
他不急。
他有的是时间，等他自己撞破那层南墙。
只是，等待的过程，似乎比预想中，要稍微烦躁那么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