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场与凌曜的pK,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深水炸弹,激起的涟漪远远超出了直播本身的范畴。
朱逸峮那十个“宇宙星河”所带来的,不仅仅是碾压式的胜利和平台话题,更是在他与谭韫航之间,那层本就模糊不清的窗户纸上,又泼上了一层浓墨重彩的暧昧。
朱逸峮愈发笃定自己的判断。谭韫航那句“没有,谢谢。”,在他反复咀嚼下,已然褪去了表面的平淡,镀上了一层心照不宣的柔光。
他开始更加频繁地出现在“桉叶”的直播间,打赏依旧,但沉默中多了几分宣示主权的意味,仿佛在无声地警告所有潜在觊觎者。同时,他发给谭韫航私人号码的信息,也变得更加具有侵入性。
他开始分享更多生活细节,甚至带着点撒娇抱怨的意味:【今天被老爷子抓去参加一个无聊的酒会,一群老头子,听得我快睡着了。】
他会拍下出差时看到的风景,附言:【这边日落还不错,就是一个人看有点浪费。】
他甚至开始试探着提出一些模糊的邀约:【听说城西新开了家日料,omakase做得挺正宗,有空可以去试试。】
这些信息,谭韫航依旧保持着原有的回复频率和风格——简洁,克制,不越雷池半步。
对于抱怨,回以“辛苦了”;对于风景,回以“嗯”;对于邀约,则用“最近比较忙”轻轻带过。
这种若即若离,如同一根柔软的羽毛,持续不断地搔刮着朱逸峮的心。
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焦躁,一种想要彻底撕破那层隔膜,将对方牢牢攥在手心的迫切。
谭韫航越是平静,他就越是想要打破这种平静,看看那冰面之下,是否真的如他所想,涌动着属于自己的暖流。
这种不断累积的张力,需要一个宣泄的出口。
机会来得偶然。
唐冽破天荒地休了个短假,摆脱了连轴转的案件,想起许久未见两位朋友,便组了个局,地点定在一家隐私性很好的清吧。
“就我们三个,喝一杯,聊聊天,不许谈工作!”唐冽在电话里对朱逸峮下达指令,然后又联系了谭韫航。
谭韫航略一思索,便答应了。
与唐冽维持良好的关系有益无害,而且,这种三人场合,正是观察朱逸峮,并进一步引导其情绪的绝佳舞台。
他依旧穿着简单的男装,白衬衫,黑色休闲裤,长发松散地束在脑后,准时出现在了那家格调雅致的清吧。
到的时候,唐冽和朱逸峮已经到了。
唐冽还是一身利落的打扮,正笑着和朱逸峮说着什么。朱逸峮背对着门口,穿着件深蓝色的丝绒衬衫,侧影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有些慵懒。
听到脚步声,朱逸峮回过头。
当他的目光触及谭韫航时,那双总是带着几分倦意和疏离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是投入星火的荒原,骤然被点燃。
那是一种毫不掩饰的、混合着惊喜、专注和某种深沉占有欲的目光,几乎要将谭韫航的身影吸附进去。
谭韫航平静地迎上他的视线,微微颔首:“唐警官,朱少。”
“哎呀,都说了叫名字就行,这么见外。”唐冽笑着招呼他坐下,浑然未觉身旁好友那几乎凝成实质的注视。
朱逸峮的目光,自谭韫航出现后,就几乎没有从他身上移开过。
他看着他自然地落座,看着他修长的手指拿起酒水单,看着他垂眸浏览时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看着他耳垂上那个不起眼的、没有佩戴任何饰品的耳洞……
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像是在朱逸峮的心弦上轻轻拨动。
他几乎是贪婪地汲取着这与屏幕中“桉叶”截然不同,却又与他私人号码另一端那个“谭韫航”完美契合的真实感。
“韫航,你想喝点什么?”唐冽热情地推荐着,“他们家的特调还不错。”
“一杯金汤力,谢谢。”谭韫航对侍应生说道,声音在酒吧舒缓的爵士乐背景下,显得格外清冽。
“我也一样。”朱逸峮几乎立刻接口,目光依旧胶着在谭韫航身上。
唐冽终于察觉到了一丝异样,她看看朱逸峮,又看看神色自若的谭韫航,挑了挑眉,没说什么,只是端起自己的酒杯喝了一口。
起初的闲聊主要是唐冽在主导,说着她最近遇到的一些趣事和奇葩案件。
谭韫航安静地听着,偶尔附和几句,嘴角带着浅淡的、礼貌的弧度。
朱逸峮则显得有些心不在焉,他的大部分注意力都放在了谭韫航身上,只有在唐冽提到他时,才懒洋洋地回一两句。
当唐冽起身去吧台接个工作时电话时,卡座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空气仿佛瞬间变得粘稠起来。
朱逸峮身体微微前倾,拉近了与谭韫航的距离,酒吧昏暗的光线在他深邃的眼底流转。
他盯着谭韫航,声音压低,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磁性:
“那天pK,那个凌曜,以后不会再来烦你了。”
这话说得没头没尾,却带着一种我已经替你摆平了一切的笃定和炫耀。
谭韫航抬起眼,看向他,眼神平静无波:“平台正常互动而已,朱少不必放在心上。”
又是这种轻描淡写的推开。
朱逸峮心头那股无名火又隐隐窜起,他不喜欢谭韫航这种仿佛随时可以抽身离去的淡然。
他几乎是脱口而出,带着点赌气的意味:“我不喜欢他看你的眼神。”
这话里的醋意和占有欲,已经明显得近乎赤裸。
谭韫航握着酒杯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瞬,他垂下眼帘,避开朱逸峮过于灼热的注视,长长的睫毛像蝶翼般轻颤了一下,声音依旧平稳,却似乎比刚才低了几分:“朱少说笑了。”
他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将这过于直白的话语,定义为说笑。
这种回避的态度,像是一瓢热油,浇在了朱逸峮本就躁动的心火上。
他猛地伸手,握住了谭韫航放在桌面上、拿着酒杯的那只手的手腕!
肌肤相触的瞬间,两人都是一震。
谭韫航的手腕很凉,骨骼分明,皮肤细腻。
朱逸峮的手则温热而有力,带着不容挣脱的力道。
“我不是在说笑。”朱逸峮紧紧盯着他,眼神执拗,甚至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恳求,“谭韫航,你明明知道…”
你知道我在意你。
你知道我对你不一样。
你知道我为你做的一切。
他的话没有说完,但所有的未尽之言,都写在了他那双几乎要将人吞噬的眼睛里。
谭韫航的身体有瞬间的僵硬。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朱逸峮掌心传来的滚烫温度,以及那微微颤抖的、泄露了主人内心并不平静的指尖。
他抬起眼,再次对上朱逸峮的视线,那双总是清冷的眸子里,似乎闪过一丝极快的、复杂的情绪,像是惊讶,像是无措,又像是一丝被冒犯的愠怒。
快得让朱逸峮无法捕捉。
然后,谭韫航用力,但又不失礼貌地,将自己的手腕从朱逸峮的禁锢中抽了出来。
“朱少,”他的声音恢复了一贯的平静,甚至比刚才更冷了几分,“你喝多了。”
恰在此时,唐冽接完电话回来了,敏锐地感觉到气氛不对,笑着打圆场:“聊什么呢?表情这么严肃?”
朱逸峮看着自己空落落的手掌,那里还残留着谭韫航手腕冰凉的触感,以及那毫不犹豫抽离的决绝。
一股巨大的失落和挫败感席卷了他,伴随着被拒绝的难堪,让他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谭韫航却已经转向唐冽,神色如常地接上了她的话题,仿佛刚才那短暂而激烈的交锋从未发生。
接下来的时间,朱逸峮变得异常沉默,只是闷头喝酒,目光时而阴郁地扫过谭韫航平静的侧脸。
谭韫航则始终保持着得体的疏离,与唐冽交谈,偶尔抿一口酒,再没有看朱逸峮一眼。
直到聚会结束,三人站在酒吧门口道别。
唐冽自己开车走了,只剩下谭韫航和朱逸峮。
夜风微凉,吹散了酒意,却吹不散两人之间那凝固般的尴尬与张力。
朱逸峮看着谭韫航准备离开的背影,那股不甘和冲动再次涌上心头。
他上前一步,挡在谭韫航面前,声音因为酒精和情绪而有些沙哑:
“谭韫航,”他盯着他,眼神执拗,“我没有喝多。”
他顿了顿,几乎是咬着牙,一字一句地说:
“我对你,是认真的。”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清晰直白地,剖白自己的心意。
谭韫航停下脚步,静静地看着他,夜风吹动他额前的碎发,路灯在他眼底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
他看了朱逸峮很久,久到朱逸峮几乎以为他会说点什么。
但他最终,什么也没说。
只是微微侧身,绕开了挡在面前的朱逸峮,径直走向路边,拦下了一辆出租车,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自始至终,没有回头。
出租车尾灯消失在街角,朱逸峮独自站在原地,夜风吹得他浑身发冷。
他紧紧攥着拳头,指节泛白,一种混合着愤怒、失落和更加汹涌的、名为不甘的情绪,在他胸腔里疯狂冲撞。
他以为那场维护是心照不宣的。
他以为自己已经触碰到了那层冰壳下的温度。
可原来,一切依旧是他的一厢情愿。
谭韫航。
你到底要我怎样?
而驶离的出租车内,谭韫航靠在后座,闭着眼睛,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手腕上,似乎还残留着被用力握过的触感。
拒绝,是必要的。
适当的退缩和冷淡,才能让渴望燃烧得更加炽烈。
他只是,在精心调控着炉火的温度。
既不让它熄灭,也不让它,过早地灼伤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