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殿内,江辞盘膝坐在冰冷的蒲团上,新生的躯体却感受不到半分暖意。
殿外,林婉细心照料变异宁神花的轻柔低语,熊教习打磨猎叉的铿锵声响,甚至玄石子跑来跑去搬运泉水的脚步声,都像一根根细小的针,不断刺挠着他解散宗门的坚定决心。
这宗门,怎么就跟野草一样,越是踩踏,越是顽强地要从石头缝里钻出来?
他明明已经摆出了最消极的态度,甚至隐晦地表达了放弃治疗的意思,可手下这三个员工非但不跟着躺平,反而自发地开始了生产自救,还初见成效。
这严重违背了他摆烂到底,解散飞升的核心战略。
他必须做点什么,来扭转这种危险的趋势。
强行命令停止是不可能的,那只会暴露他的真实意图。
他需要一种更自然的方式,让这刚刚燃起的星火,自行熄灭。
就在江辞苦思冥想如何给宗门使绊子时,林婉带着一丝掩饰不住的兴奋,再次走进了主殿。
她手中捧着一个粗糙的陶罐,罐口用灵布封着,隐隐有淡淡的,与众不同的药香传出。
“宗主,弟子…弟子侥幸成功了一次。”
林婉的声音带着些许颤抖,将陶罐呈上。
“这是用新采收的变异宁神花,加上几味普通辅药,尝试炼制的清心散。”
“弟子不敢用宗主的丹炉,只是用普通瓦罐小心控火…药效,似乎比预想的还要好上一些。”
江辞眼皮一跳。
清心散?
虽然只是最基础的一阶丹药,用于平心静气,辅助低阶修士入门打坐,但这也是正儿八经的丹药了。
这意味着,林婉在无人指导,资源匮乏的情况下,靠着那几本破书和自己的摸索,竟然真的跨入了炼丹的门槛。
虽然只是最低的门槛,但这代表的意义截然不同。
宗门从原材料供应,开始向初级产品加工转型了?
他接过陶罐,揭开灵布,里面是少许色泽淡银,质地均匀的药散,药香清冽,确实比市面上普通的清心散品质高出不少。
这变异宁神花的效果,看来比他预想的还要好!
江辞心中警铃大作!
不行,绝对不能鼓励这种行为。
他必须泼冷水,必须打击她的积极性。
他故意皱起眉头,用手指捻起一点药散,放在鼻尖嗅了嗅,然后摇了摇头,语气带着几分挑剔和不满。
“药力驳杂不纯,火候掌控也欠佳,只是侥幸成形罢了。”
“炼丹之道,博大精深,岂是这般儿戏能够窥探的?”
“若是炸了炉,伤了自身,岂不是得不偿失?”
“以后还是莫要轻易尝试了。”
他这话说得颇为严厉,几乎否定了林婉的全部努力。
林婉脸上的兴奋瞬间僵住,取而代之的是一丝委屈和黯然。
她低下头,手指紧紧绞着衣角,声音也低了下去。
“是…弟子知错,是弟子太过冒进了…”
看着她这副模样,江辞心里莫名地闪过一丝不忍。
但很快便被更强烈的解散执念压了下去。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为了回家,这点恶人他当了。
然而,江辞低估了林婉骨子里的倔强。
她沉默了片刻,再次抬起头时,眼中的委屈已经化为了更深的执着。
“宗主教训的是。”
“炼丹之道,确实艰难。”
“正因其艰难,弟子才更应勤加练习,总结经验。”
“弟子不敢再用珍贵药材,日后只以普通草药练习控火,熟悉药性,定不会浪费宗门资源,也不会让宗主担忧。”
江辞:……
他感觉自己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这员工不仅没被打击到,反而调整了策略,要用更低的成本,更持久的方式继续她的研发。
这韧性,不去搞科研真是屈才了。
就在江辞被林婉的顽固弄得无计可施时,熊教习也带来了新的麻烦。
“宗主,俺今天在山门口那片乱石坡清理荆棘的时候,发现了几块这玩意儿。”
熊教习摊开蒲扇般的大手,里面是几块黑不溜秋,带着金属光泽的碎石。
“看着像铁矿石,但比普通的沉,俺觉得有点不一般,就捡回来了。”
江辞随意地瞥了一眼,本没在意,但魂识下意识扫过时,却微微一顿。
这石头……
里面似乎蕴含着一丝极其微弱的,不同于普通铁矿的锐金之气?
他接过一块,入手果然沉甸甸的,表面粗糙,但断口处隐隐有细微的晶光。
这是……
低阶的黑铁精石?
虽然品质极差,杂质极多,但确实是炼器用的基础材料之一,通常伴生在大型铁矿脉附近。
这青云宗附近,难道还有未被发现的微小矿脉?
还是说,又是黑风山脉异变带来的副产品?
不管怎样,这玩意儿虽然不值什么钱,但若是量多一点,也能卖给百炼轩换点灵石。
这熊教习,巡个山都能捡到宝?
江辞看着熊教习那憨厚中带着点期待的眼神,很想告诉他这就是几块破石头,扔了算了。
但话到嘴边,看着对方那因为可能为宗门做了贡献而亮晶晶的眼睛,他又有点说不出口。
他只能含糊地应道。
“嗯,先放着吧。”
“或许是寻常铁矿。”
然而,熊教习却像是得到了鼓励,用力点头。
“哎!宗主,俺明天再去那边仔细找找,说不定还有!”
江辞看着熊教习兴冲冲离开的背影,感觉一阵无力。
他瘫坐在蒲团上,望着殿顶的蛛网,内心一片悲凉。
他想让宗门破产,结果员工搞出了特色种植和初级产品加工。
他想让宗门凋零,结果员工巡山都能发现潜在矿产资源。
这解散的难度,简直是地狱级别。
难道。
真的要走那一步?
制造点真正的意外?
比如,引导几头厉害的妖兽来冲击宗门?
或者,故意在炼丹,炼器时搞出点事故?
这些念头再次浮现,让江辞的心猛地一沉。
他穿越前只是个想躺平的普通社畜,虽然偶尔会吐槽公司,但从未想过要主动破坏什么。
如今,为了回家,他竟然开始考虑这种阴损的手段了吗?
他看着自己这双新生的,略显苍白的手。
这双手,难道第一次主动施展,就要用来摧毁别人努力维持的希望?
殿外,夕阳的余晖将林婉照料花草的侧影拉长,玄石子叽叽喳喳地跟在她身后帮忙,熊教习在院子里吭哧吭哧地打磨着那些黑铁精石,试图把它们弄得好看点。
这一切,构成了一幅虽然简陋,却充满生机的画卷。
江辞烦躁地闭上了眼睛。
难,太难了。
这仙修的,怎么比职场宫斗还考验人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