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淮河岸边的算盘街,有个不起眼的杂货铺。铺子角落里摆着个旧算盘,红木框子磨得发亮,算珠是牛角做的,透着温润的黄。这算盘怪得很,你要是正经算账,它噼里啪啦响得顺溜;可谁要是心里藏着歪念头,拨珠子时准出错——想多算人一文钱,它能让你多加个零;想少给人半尺布,它能让你把拨成。
守着算盘的是个独眼老头,姓秦,街坊都喊他秦算盘。老头年轻时是账房先生,打得一手好算盘,后来被歹人伤了眼,就开了这家小铺。他有个孙女叫小穗,梳着两条麻花辫,手指细得像算珠,最爱趴在柜台上,看爷爷噼里啪啦打算盘,说这算盘会。
街尾有个布店老板叫胡扒皮,心眼比算盘珠还小,总惦记着秦老头的旧算盘。他好几次想借走算盘,都被小穗用鸡毛掸子赶出去,嘴里喊:想借算盘耍花样,没门儿!
开春那会儿,淮河涨水,冲坏了街东头的石桥。修桥要花钱,里正挨家挨户收钱,胡扒皮哭穷说:我这小本生意,最多出五十文。背地里却偷偷给里正塞了银子,想少出点钱。
小穗看在眼里,趁胡扒皮来买线,故意用旧算盘给他算账。胡扒皮要三尺蓝线,小穗拨着算珠说:一尺八文,三尺......二十四文?算盘突然响了一声,最上面的珠自己落了下来。小穗了一声:不对,是九尺?您要九尺蓝线?
胡扒皮急了:我只要三尺!伸手就想自己拨算盘,手指刚碰到算珠,算盘突然一声,所有珠子都归了位,还弹出颗算珠,正好砸在他手背上。胡扒皮疼得龇牙咧嘴,嘟囔着付了钱,拿着三尺蓝线走了,背后小穗笑得直不起腰。
没过几天,里正拿着账册挨家念捐钱数,念到胡扒皮时,故意顿了顿:胡老板捐了......九百文!街坊们都了一声,胡扒皮脸涨得通红,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他总不能说自己塞银子想少捐吧?只能自认倒霉,乖乖补了钱。
这事传开,街坊们都觉得这算盘神了。有回卖肉的王屠户想给张寡妇少称二两肉,用旧算盘一算,秤杆突然翘得老高,肉掉在地上,沾了层泥。王屠户没办法,只好换了块大的,嘴里骂:这破算盘,净坏我好事!
入夏时,秦老头的眼睛突然疼得厉害,看东西越来越模糊。小穗急得直掉泪,胡扒皮路过铺子,假惺惺地说:我认识个郎中,就是药贵点......话没说完,就被小穗瞪了回去。
当天夜里,小穗抱着旧算盘,手指摸着冰凉的算珠说:算盘算盘,你帮帮我爷爷吧。他要是看不见了,谁还跟你说话呀?说着说着,眼泪滴在算盘上。
算盘突然响了两声,最底下的珠自己往上跳了跳。小穗凑近一看,算珠底下卡着个小纸团,展开一看,是张药方,字迹都快磨没了,末尾写着十年老龟甲。
小穗赶紧告诉秦老头,老头摸着药方说:这是我师父当年留下的......街坊们听说了,凑钱买了药材,秦老头喝了几副药,眼睛竟不疼了,虽然还是看不清,但能摸着打算盘了。
秋末算账时,胡扒皮又来捣乱。他欠了秦老头三个月的油钱,想赖账,说:我明明给过了!秦老头让他自己看账本,胡扒皮眼珠一转,伸手想撕账页,旧算盘突然地弹起颗算珠,正好掉进他嘴里。胡扒皮吐出来,算珠上还沾着点陈年茶渍,气得他直跺脚。
这时里正带着两个官差路过,官差听说胡扒皮赖账,又想起修桥时的事,翻了翻他的账册,竟查出他偷税漏税的证据。胡扒皮被带去官府,布店也关了门,街坊们都说:这是算盘在替天行道呢!
后来秦老头过世了,小穗接了杂货铺。她嫁了个教书先生,生了个儿子叫。小家伙刚会走路,就爱扒着柜台拨算盘,算珠噼里啪啦响,他就咯咯笑。有回算珠想把糖块藏起来独吞,刚把糖塞进怀里,算盘突然地响了一声,糖块滚出来,正好滚到邻居小妹脚边。
如今那旧算盘还摆在杂货铺柜台上,算珠被摸得油光锃亮。路过的人要是问起这算盘的来历,小穗就会笑着说:哪有啥来历?它呀,就像个老街坊,你老实待它,它就帮你;你要是耍心眼,它可不就给你提个醒?
王屠户后来总来铺子里买东西,每次都要拨两下旧算盘,说:这算盘比人靠谱,至少不骗人。算珠长大了,也学会了打这把旧算盘,他说:爷爷说,算账先算心,心正了,账才不会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