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刺杀协商赔偿，大庆减少了每年对滇黎的粮食出口。虽然这也导致了国内粮食堆积问题，但是粮食嘛，多了总比少了好，新旧粮的置换还能让百姓富裕一些。
相比之下，滇黎受的影响非常严重。
尼乌急着发兵扩大地盘，未尝没有这方面的原因。
但很明显，地块破碎且贫瘠的南方土地无法承担他的野心，大概也是实在想不出办法，才把主意打到了大庆身上，甚至不惜自身名声，硬是杀了自己的亲兄弟沅獠作为筹码。
急得是滇黎，优势在我。
皇帝想通了这点，对使节的无礼一点没生气，不紧不慢道：“此事说来的确是那位罪人一人之过，只不过他毕竟是滇黎的皇子，所做之事由滇黎承担也是理所应当。当然，朕也理解贵国太子对我大庆的愧疚之心，贵国太子也给出了足够的诚意，朕非常感动。只是这件事毕竟事关重大，朕要和众位大臣商议，再和内阁商议，最后和户部商议。如果顺利的话，很快就能得出结果。”
一大串太极把使节说得晕头转向，迷迷糊糊没怎么抓住重点，只听出来大庆皇帝好像态度还不错？
等被人送出皇宫，他才猛然反应过来。
话说得好听，但大庆皇帝根本什么都没答应啊！
果然是狡猾的中原人！
使节后知后觉自己被糊弄了，黑着脸回到鸿胪寺，但也毫无办法。也只能安慰自己大庆皇帝承诺了会很快会给结果，兴许等不了多久的。
然后这一等，就是半个月。
半个月，一丁点发展都没有。
使节从一开始的从容，逐渐变得急躁，到最后甚至有些崩溃。
他去问皇帝，皇帝就说还没商量出来结果，不是内阁有问题就是户部有问题，最后总是让你再等一等，可以说是字字有回应，事事没着落。
他去旁敲侧击一些官员，这些狗娘养的贪官暗地里收了他的银子，转头却什么也不干，问就是装傻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使节气得要死也毫无办法——这种事发生在人家地盘，难道还会有人为他申冤吗？
使节想威胁，奈何他说什么皇帝都态度好得很，给出的理由字字句句都是在担忧百姓会饿肚子，他这样威胁，反倒是他无理取闹似的。
再说，他也不可能真的有能耐让太子对大庆发兵，大庆就更加是有恃无恐。
就这么在京城耽误了快一个月，使节收到了三封尼乌询问的书信，看着太子殿下信中对他的不满和怀疑，使节心里那叫一个有苦说不出。
刚来时的自傲被磨得一点不剩，使节再次进宫，这回规规矩矩给皇帝行了叩拜礼，恭恭敬敬道：“陛下，小人知道两国合约不该被打破。但如今我滇黎百姓因此食不果腹，我国太子实在不忍心让百姓如此受苦。您一向爱护子民，想必也很能理解。求陛下网开一面，给滇黎百姓一条生路！”
说罢当场涕泪横流，似乎当真在为那些受苦的百姓而难过。
皇帝静静看着他跪在地上表演，甚至还有心思点评——果然他大庆是礼仪之邦，瞧瞧这才来几天，南边的蛮子都学会道德绑架了。
不过晾了这么久，该下的马威都下了，也是时候进入下一步了。
皇帝大发慈悲的声音响起，“既然如此，朕如何能视贵国太子的慈心于不顾，后日便进行谈判吧。”
只是谈判，谈成什么样，那就不一定了。
呵呵。
使节对中原文化还是了解浅薄，千恩万谢地出了宫，满心以为马上就能凯旋回国。
谈判的章程很快定下来，两国各派出五名官员进行谈判。
人选由主负责人顾安选定，除去他本人，还有鸿胪寺少卿，礼部侍郎，户部侍郎以及翰林院的一位大学士。
林玦作为护卫全程跟在顾安身边。
谈判当天，双方在两张相对的长桌后落座，顾安身穿王爷朝服，青衣纁裳，衣上织山、龙、华虫、火、宗彝五章，裳上织藻、粉米、黼、黻四章，神色肃穆凛然，威严华丽，不可直视。
身后林玦着石青色劲装，身姿挺拔，腰间佩刀鞘，手指按在刀柄，目光平静冷淡，仿佛下一秒就能拔出刀架在敌人脖子上。
其余大臣皆身着朝服，端坐桌后，暗红色宽袍拢在身上，威严之感油然而生。
滇黎使团也不遑多让，眼中更多一份仇视。
谈判开始，意料之中的焦灼。
滇黎非常坚决地表示要减少对大庆的赔偿，并且有沅獠已死这个充分理由，而大庆自然也舍不得吐掉已经到嘴里的肉，双方谁也不退。
一来是尚还有几分两国谈判的大气严肃，在车轱辘话倒了一个时辰后，双方都没了耐性。
“沅獠死了又如何！我们陛下可是险些命丧兽口，一个小小皇子的死岂能弥补！况且谁知道是不是你们的太子为了排除异己才杀了自己的亲兄弟，妄为人伦之人也配以此作为理由！”户部侍郎忍不住开始开炮。
“你什么意思！”滇黎使者也不忍了，拍桌而起，指着侍郎鼻子骂，“我们太子都为了你们皇帝忍痛杀了自己的兄弟，你们不要得理不饶人！”
“……”
谈判瞬间乱成一锅粥。
顾安表情淡定稳坐桌后，对这种情况见怪不怪，旁边有人往对面扔毛笔也佁然不动，等双方都骂累了，他才开口。
“既然我们没法达成共识，那就先休息，我们先内部讨论一下。”
使节气红了脸，恨恨一甩袖子，带着人出去了。
顾安回头，看到林玦一言难尽的表情，轻轻笑了。
他对四位同样被气得直喘气的官员道：“各位都辛苦了，本王在侧间准备了茶水，过去喝口茶歇一歇，等会儿还有的缠。”
官员们都出去了，屋内只剩下林玦顾安二人，顾安转过身，光明正大拉住林玦垂在身侧的手，笑道：“哥哥是第一次参加谈判，不太习惯吧？”
“倒也还好，就是，和我想的有点不一样。”林玦瞥了一眼被不知道谁扔出去的鞋子，良久才继续道：“各位大人当真是，不拘小节。”
顾安忍不住笑起来，笑完叹了口气，眉眼间浮现出忧愁。
“滇黎此次是势在必得，不扯下一块肉肯定不会罢休，哥哥有什么想法？”
林玦将注意力从桌子上的鞋垫移开，正色道：“我有一计，也许能够破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