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安深吸一口气,骂完心情平静了些,冷笑一声,道:“能想出这招的人也算聪明,干旱洪水,每年国内多多少少会有,又是夸大事实又是移花接木,倒说得有鼻子有眼。一边又施惠拉拢人心,等时机一到,他们就把这些灾害和皇叔联系在一起,煽动人心激化矛盾,把百姓们当做刀使,岂止歹毒两个字可言!”
大庆和林玦上辈子所在华国的地形气候极为相似,大半国土都受季风影响,总免不了有旱涝灾害,林玦清楚这和皇帝德行怎么样毫无关系。
但在这个时代,人们遇到这些天灾总下意识归结于有谁犯了错触怒上天,这些根本不是能解释清楚的。
所以才说用出此招的人很聪明,这种道德问题,从古至今只要沾上一点,就很难洗干净。
更别说,皇帝还有逼宫囚父这个致命缺陷,在舆论中不可避免地处于劣势。
林玦安慰道:“还好察觉得早,那些人只刚刚传播起这歌谣,没来得及进一步煽动人心。陛下有了防范必会将这些阴谋扼杀在摇篮里,说不定还能顺藤摸瓜出这些人的身份。”
“多亏了哥哥敏锐过人,否则,恐怕要等木已成舟时才会有人上报。”顾安说起来还有些后怕。
林玦看了看四周,飞快的抱了对方一下,
“这件事我会尽量帮忙,你在宫里别担心。”
林玦不能在宫里停留太久,和顾安说这一会儿话已经是极限,顾安送他至宫门,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宫外的甬道上,才转身步伐沉重地往回走,脑子里还在思考到底是谁出的手。
最有嫌疑的是最近风头正盛的滇黎,但是滇黎不过一南方小国,手再长也影响不到京城。那歌谣能在京郊的村落间口口相传,一定是有探子提前潜伏很久。
到底是哪股势力,能在京城插入这样的棋子。
顾安走在宫中的青砖道路上,忽的感觉一股冷风自背后吹过,他回头,看见一片枯黄的叶子飘落。
林玦回到林家后立刻去找了黛玉,黛玉等的心焦,见了他直奔主题,“怎么样?”
“我已悉数禀明。”林玦嘴上这么说,脸上却不解忧愁,蹙眉思忖道:“舆论战最讲究一个‘先’字,我们如今已经落后一步,就是时刻受制于人。如果不能快刀斩乱麻,一旦他们开始走下一步棋,那我们就是百口也难辩了。”
他喃喃,“但愿陛下的人下手够快。”
然而事与愿违,三天后,京中有流言开始在街头巷尾间传播。
目前还只是流言,规模也不大,但消息第一时间被递到皇帝面前。
同时跪在养心殿里的,还有地字暗卫的头领。
“朕三天前让你去查幕后之人是谁,这就是你给朕的结果吗!”皇帝沉声怒喝,一张纸被扔到暗卫眼前。
暗卫瞥到上面大逆不道的几句话,低头请罪,“属下办事不力,陛下息怒!”
“息怒!朕在这些人口中,都成了一个不仁不义不忠不孝,以至于招来天罚的亡国之君,朕怎么息怒!”
皇帝难得动了真火,双眼发红胸膛剧烈起伏,脑海里全是百姓之间偷偷讨论的那些言论,针扎一样让他想发狂。
暗卫头领深深叩首,额头磕在地上发出闷响。
“陛下,属下已经查清那歌谣来自江南一带,是一个刚从江南回来的镖师无意间带回京城。属下已经派人去江南细查,最多半月,一定会有消息回来。属下办事不力,如何惩处皆听陛下命令,但还请陛下珍惜自己身子!若是陛下气坏了身子,那大庆就真的要处在风雨飘摇之中了!”
“半月。”皇帝重复了一遍,阴晴不定地笑了一声,“半月,朕的名声也彻底烂了,朕要你们有何用!”
“滚去领罚!”
“谢陛下恩赐!”
暗卫再次磕了个头,出去领罚去了。
皇帝随手拿起桌边的茶水低头轻抿,微凉的茶水让他暴怒的头脑冷静些许,开始思考该怎么才能将影响降低到最小。
抓住幕后之人已经不能完全解决这件事,必须得有一个足够服众的人公开发表文章为皇帝站队,这样至少能稳住文人群体。
这样的人必须有两点要求,缺一不可。
第一,名气足够大,有足够的影响力。
第二,不在朝中做官,不会被人怀疑为权折腰。
说起来简单,但名气大又和朝廷没什么关系的文人大多清高又爱惜羽毛,哪怕他是皇帝,也没法强迫他们写东西。
这还只是文人,想在民间抹除影响,只能靠时间慢慢冲淡,别无他法。
直接派人强行封口?不,那才会把事情闹大,遂了那些人的意。
皇帝头疼的捏了捏眉心,疲惫的靠在椅子上,一时只能寄希望于去江南的暗卫的消息。
屯儿庄。
“娘,我卖粮食回来了!”王狗儿推着只放着几个空筐子的板车停在家里院子,刘姥姥把门推开一条缝隙,确定是王狗儿才稍稍敞大了些,催促道:“收拾完就赶紧进屋,最近外头不太平,咱家人都少出门。”
王狗儿挠了挠头,对丈母娘这神经兮兮的样子仍有些不习惯,不过他习惯了听刘姥姥的话,答应着进屋,抱怨道:“今年粮食价格太低了,还想着今年粮食产的多能多攒点钱,结果根本没卖多少钱出来。这些粮商真是都跟朝廷一条心,税多了他们也跟着降价,一点儿没想想我们怎么过。”
他就是随口一说,刘姥姥却像是踩到了蛇,声音瞬间拔高,“你说什么不像话的东西呢!”
王狗儿吓了一跳,磕巴道:“我,我说啥了。”
刘姥姥反应过来自己声音太大了,连忙压低,虎着脸道:“别在外面听风就是雨的,咱们今年能收这么多粮食都多亏了朝廷给了好种子,能多赚钱就很好了,还非得什么好处都占上才算赚不成?你是不是在外头听见什么不该听的了,赶紧都忘了听见没。”
“娘,你这话说的,我能听见什么不该听的,就是在茶馆里喝茶的时候听见有人讨论咱们村那歌谣,我就多听了一耳朵。”王狗儿讨好道:“我知道错了,娘你别念叨我了,我也就跟你说说。”
说完王狗儿钻进屋里找板儿亲香去了,独留刘姥姥惊疑不定站在堂屋里,不知怎的,老想起那天牛车上妇人说的白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