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话从赵宛白嘴里说出,扈玄感感触最深。
她是他的妻子,是和他要共度余生的人。
其实他第一个想法是殉情,这也是他对婚姻关系的最大设想——如果一个人离开,另一个人可能会活不下去。
他没想到赵宛白说的这一层,因为对方有可能过得好,所以就可以顺势舍下一切。
或许屠加也没想就这么放下,但他是一名将官,他是一名守护边疆、国土的战士。
先为官,后为夫、为父。
“所以不去了?” 扈玄感不能接受这个结果,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语气都带着些怒意。
谁死他都不好受,但能救出来一个他就该去做。
这个问题其实不该问出来,毕竟谁都没有办法回答。
“你很想去?”谢依水没有阻拦,“那就去吧。”
不去会后悔,去了有可能也会后悔,但做了和没做的后悔程度绝对不一样。
“我带路,同他一道去。”扈通明向前走两步,态度鲜明。“我曾远赴冉朔边界,虽未深入抵达元州,但也是能指好一半的方向。”
谢依水点头,“都行,走之前过问一下父亲就成。”扈赏春要是没意见,所有人都不会有意见。
赵宛白皱着眉头盯着扈玄感,对方似有默契地和她对视了一眼。这一眼双方的眸光里都诉说了太多的要点,复杂和难言的情绪交织,最后也是赵宛白勉强地笑了笑。
她是他的家人,大姐也是。
他该去的。
点点头,算是最后的支持。她做不了太多,区区的支持肯定顺手奉上。
元城内外局势紧张,往日喧闹的大街上只有零丁衣衫破烂的人在街区张望、惶恐。
更多的人,或家族,现如今都在家里召集族人开会。
会议讨论的内容很简单——什么时候撤,怎么撤,家里的东西需要如何取舍。
是的,没人觉得这元城还能保得住。
战局交织,你来我往,敌袭侵扰和后撤防守再进攻都是常态。
元城在这样的交战中,能经历兵戈而不倒,但人不是。但凡北戎暂时占据元城一个时辰,他们这些人有没有命活那就不知道了。
有钱有势的人的想法很简单,用钱铺路换个地方生存,他们家的人还能在一起抱团生息,重振荣光。
所以这些人,少有人会犹豫留下。
真正需要斟酌考虑,反复思忖离散得失的,是那些背井离乡,身无长物,远离土地的百姓。
地是农人的天,离开了赖以生存的土地,这意味着他们成了没有根基的流人。
厉害的人自然能在外面重新购置土地,可底层的百姓,薄田几亩已然是几代的积累。
要知道更多的人,努力几代,只是努力积贫地将家底全部败光。
人口稀少的屠府在这样的环境下,终于唤回了他们久久未归的男主人。
带着锁甲敲击的沉重步伐渐渐入耳,扈既如本是坐在正厅愣神,恍然门口闪现一个气势凌厉的将官。
逆着光的某人只有武将的甲袍于光线中棱角分明,扈既如没有犹豫,“夫君?”
“娘子,你们该走了。”大病初愈没多久便着甲上阵,对此扈既如不敢有什么怨言,毕竟他是将官,手底下还有依从他的士兵,上头还有需要他的将军。
就是匆匆忙忙地走了,好不容易回来就给她说这个??
扈既如看着双颊凹瘦的屠加,她青黑的眼眶怒意蒸腾。“走到哪儿去?亲自送你下九泉,我们快乐逍遥?”
屠加身子骨根底好,要不然在那犀角红的侵蚀下,他也没机会撑到谢依水的到来。
可根骨再好,底气再足,也经不起没日没夜的折腾。
“你看看你自己,身上的肉都没养回来多少,眼下又是如此。”扈既如深刻怀疑,“你这样还提得动刀吗?!”
不行就撤。
说别的屠加不会顶嘴,但讲一个在战场上拼杀的将官提不动刀,他手扶刀柄,当下就想给扈既如舞几招。
扈既如看到他的动作,“别把你那军营里的煞气带到家里来,你的刀,你的荣耀,都和我们母子没关系。”
她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他就是莽夫一个,这么多年,本性依旧。
有时候扈既如都不清楚自己算是眼光好,还是眼光差。
屠加小心翼翼地看着自家娘子,扶刀柄的手缓缓放下。走到近前,刚才进门冷言的形象一去不复返。
他虚拥着娘子,将人带到高椅旁:“大将军运筹帷幄,我们配合得宜。让你们走不是说元城危机,就是让你们撤到更安全的地方,谨防那些贼子绕后偷袭,拿你们做人质。”
兵不厌诈,那些人做这些事情可不算什么离奇。
若真有这么一天,屠加生不如死。
相伴夫妻心念相通,“我不走,他们肯定会过来将孩子们带走,但我不走。大郎,你不能死,孩子不能没有父亲,如儿不能没有夫君。”
他们潇洒离去,屠加在战场上没有顾虑后,只会去更危险的地方,执行更凶险的命令。
如果是这样,扈既如不能坦然离去。
屠加不是质疑扈家人的情谊啊,“你怎知他们一定会来?”山高路远,父亲和玄弟都有官职。通弟?此时他自己过来,危险性他和北戎孰大孰小那还真有点论不清楚。
说起熊孩子,扈通明名列前茅。
万一他中途想带着人去哪儿,走岔了,或是走迷路了,都是有可能的。
所以通弟独行相接的可能性大大降低。
说来说去,就只剩下半年前刚从元州离开的扈三娘,她……他直觉她不会来。
听闻三娘盛宠加身,颇得圣心,她这样的处境,留在京都替他们斡旋元州和京都之间的关系才是最好的。
盘算一通,扈家也没什么人了。
扈既如将人推开,指定他站在三步开外的地方。“没空接,他们告假请罪都会前来。我们家的事儿,不劳你费心。”
什么你你我我的,屠加听着心都要碎成粉末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就是想不明白问问罢了。”着甲之人厚着脸皮上前,“那既然他们都来了,娘子快带着孩子和家里人来一场双向奔赴吧。”
扈既如脸上在生气,心底也在思索。
如果京都的家人出发晚,他们肯定得提前过去,最好中途会面。如此,安全性才提到最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