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方位、拉网式清查?所有资产冻结?这架势,分明是要把合作社连根拔起!
“他们这是不给活路了啊!”一个老社员蹲在田埂上,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声音沙哑。
赵铁柱一拳砸在旁边的树干上,树叶簌簌落下:“狗日的!肯定是陈老狗搞的鬼!他这是要赶尽杀绝!”
王老五忧心忡忡地看着唐莜莜:“莜莜,账目咱们不怕查,可这‘资源占用’……后山这块地,当年确实是没啥明确说法,就怕他们在这上面做文章。”
唐莜莜站在暮色中,身形显得有些单薄,但脊梁挺得笔直。她望着屯口的方向,那里仿佛有无形的压力正滚滚而来。
“慌什么?”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咱们一没偷,二没抢,每一分钱都是汗水换来的。他们要查,就让他们查个够!”
她转身,目光扫过众人,眼神锐利:“铁柱哥,你带人把所有的账本、合同、进出库记录,再核对一遍,不能有任何疏漏!王大哥,你负责清点所有资产,鸡舍里有多少只鸡,药田里有多少药材,一样样登记造册,咱们自己心里先有本明账!”
“李大爷,”她看向情绪稍缓的李满仓,“还得麻烦您,跟几位老把式一起,把咱们当初是怎么开垦这片荒坡,怎么一点一点把这里弄成现在这样的过程,详详细细写下来,越具体越好!”
“其他人,该干什么干什么!鸡要喂,药要管,天塌不下来!他们越是这么搞,咱们越不能自己先乱了阵脚!”
她的镇定和条理清晰的安排,像定海神针,再次稳住了浮动的人心。众人看着她沉静的面容,心中的恐慌渐渐被一股不服输的狠劲取代。
“对!听莜莜的!”
“咱们身正不怕影子斜!”
“看他们能查出个花来!”
夜色渐深,后山却灯火通明。算盘声、讨论声、整理材料的窸窣声,交织在一起,透着一股悲壮而坚韧的气息。
唐莜莜回到茅草屋,顾知远、张同志和胡菁记者都还没离开。
“莜莜,情况不妙啊。”顾知远眉头紧锁,“联合工作组,来者不善。供销总社、工商、税务……这是要从各个层面否定你们合作社的合法性。”
胡菁记者快速记录着,语气带着愤慨:“这明显是滥用行政手段打压!我会把今晚看到的一切,社员们如何连夜准备应对审查的细节,都写进内参!这种阻碍农村改革的行为,必须曝光!”
张同志没有说话,只是默默拿起唐莜莜刚刚整理出来的、父亲笔记中关于七叶莲种植环境要求的部分抄录稿,仔细看着。
半晌,他抬起头,看向唐莜莜,眼神深邃:“唐莜莜同志,你父亲对植物生长环境的理解,很独到。这片后山,在他笔下,似乎不仅仅是荒坡。”
唐莜莜心中一动,点了点头:“我爹笔记里说,这片山地看似贫瘠,但阳坡背风,水源尚可,土壤成分经过改良,很适合一些喜温凉、耐贫瘠的药材生长。他当年就看中了这里,只是没来得及实施。”
张同志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不再多说。
第二天一早,天色阴沉。
三辆吉普车和一辆卡车浩浩荡荡开进了张家屯,停在了后山脚下。
工作组果然阵容庞大,足有十几号人,个个面色严肃,为首的正是地区供销总社的一个副主任,姓马,脸盘黝黑,眼神倨傲。
马主任下车后,根本没看迎上来的刘主任和唐莜莜,直接大手一挥:“按照预定方案,分头行动!账目组,查封所有账簿、凭证!资产组,清点所有牲畜、药材、设备!外围组,勘测土地范围,核实资源占用情况!动作要快,检查要细!”
工作组人员如同虎狼入羊群,立刻分散开来,冲向后山的各个角落。
“账本都在这里。”唐莜莜将赵铁柱等人连夜整理好的几大箱账本、合同指给账目组的人,神色平静,“所有交易记录,清晰可查,依法纳税,欢迎核查。”
账目组的人没想到对方准备如此充分,愣了一下,开始埋头翻查。
资产组的人来到鸡舍和药田,看着精神抖擞的山鸡和长势喜人的药材,眼中也闪过一丝惊讶。王老五拿着连夜赶制的资产清单,一项项对着,嘴里念叨着数量、重量,分毫不差。
马主任背着手,在几个组之间巡视,脸色不太好看。他显然没料到,这个看似简陋的合作社,内部管理竟然如此规范,账目资产清晰得让他手下这群老稽查都挑不出明显的毛病。
“马主任,”唐莜莜走到他面前,语气不卑不亢,“我们合作社的所有经营活动,都是在政策允许范围内,依靠社员劳动所得。不知道是哪位领导,对我们有什么误解,非要兴师动众来这么一场‘拉网式清查’?如果查不出问题,是不是应该给我们,给这么多靠双手吃饭的社员一个说法?”
马主任被问得有些恼羞成怒,冷哼一声:“有没有问题,查过了才知道!你们这地方,占用这么大面积的山林,手续齐全吗?”
就在这时,外围勘测组一个人跑过来汇报:“马主任,我们初步勘测了一下,他们这片山坡,大概有五十多亩,以前确实是荒坡,但具体土地性质,需要回去查档案才能确定。”
马主任像是抓住了把柄,精神一振,指着周围的药田和鸡舍:“看看!五十多亩!未经批准,擅自开垦,搭建这么多违章建筑,这还不是问题?这严重破坏了山林植被,违反了土地管理政策!”
“马主任!”李满仓老人忍不住站了出来,手里拿着昨晚和几个老伙计一起写的情况说明,气得胡子直抖,“这后山,兔子不拉屎的地方,荒了几十年了!是莜莜带着我们,一锄头一镐头开出来的!咱们没占一分好田好地,把这荒坡变废为宝,种药养鸡,怎么就成了破坏山林了?难道这荒山野岭,就非得一直荒着,才叫符合政策?”
“你……你一个老农民懂什么政策!”马主任被怼得脸色涨红。
“我不懂大政策,可我懂道理!”李满仓寸步不让,“咱们开荒的时候,公社是默许的!咱们产出多了,交的税也多了,带动乡亲也多了,这难道不是好事?非得穷得叮当响,才叫符合政策?”
现场气氛瞬间紧张起来。工作组的其他成员,看着情绪激动的老人和据理力争的唐莜莜,再看看这片确实被经营得生机勃勃的山坡,有些人脸上也露出了些许迟疑。
马主任骑虎难下,正要强行下令贴上封条,先将合作社运作彻底冻结再说。
突然,一个负责勘测土地边界的工作人员连滚带爬地从山坡另一侧跑过来,脸上带着极度惊恐的神色,声音都变了调:
“马……马主任!不……不好了!那边……那边山坡后面,发现……发现了一大片被翻得乱七八糟的土!还有……还有几个空的农药瓶子!上面……上面贴的标签是……是‘666粉’!好像……好像有人在这里偷偷埋过什么东西,又挖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