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仿佛没有尽头,脚下的碎石路崎岖难行,每一步都踏在未知与忐忑之上。
路明非、恺撒、绘梨衣和帕西四人沉默地前行着,耳边只有自己沉重的呼吸和脚步声在空旷隧道里产生的微弱回音。
他们并未遇到先一步下车的诺诺、苏茜和夏弥,或许这片用于“积累孤独”的黑暗领域远比想象中更为广阔和诡异,将所有人都随机分散在了不同的角落。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隧道壁的弧度似乎发生了变化,一丝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的光线渗入绝对的黑暗。
他们加快脚步,一个熟悉的、更加破败阴森的站台轮廓逐渐显现。斑驳的墙体,碎裂的瓷砖,还有那依稀可辨的站牌——王府井站。
“是这里。”恺撒停下脚步,声音在站台空腔里引起轻微的回响,“荷官说过,积累‘孤独’后,在这里等待下一次列车。我们就在这等着吧,诺诺她们应该也会走到这来的。”
虽然他们对自身是否积累了足够的“孤独”毫无概念,但遵循已知的规则似乎是目前唯一的选择。
他们没有贸然继续沿着铁轨深入那令人不安的黑暗,而是选择在站台上驻足等待。
站台上的空气比隧道里更加冰冷,带着一股陈年灰尘和金属锈蚀混合的窒息感。
等待的时间并不长。几乎就在他们站定的几分钟后,轨道深处传来了熟悉的、由远及近的金属摩擦与轰鸣声。
那辆老旧的地铁列车,如同从时光隧道中穿梭而来的幽灵,带着沉重的气息,缓缓滑入站台,精准地停靠在他们面前。车门嘶哑地滑开,仿佛热情地张开巨口,邀请他们进入。
车厢内部的光线依旧昏黄摇曳。
他们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噩梦般的源头——镰鼬女王,依旧坐在上次的位置,九颗头颅此刻都低垂着,金属脖颈弯曲出诡异的弧度,仿佛陷入了某种待机的沉睡,又像是在同时品味着之前收获的“孤独”。
路明非突然站了出来,“老大,要不...我们先上去试试吧。”
恺撒思索一番,还是点了点头,“嗯...也行,越早和他们汇合越好,就算只能少数人去。”
于是,四人互相对视一眼,深吸一口气,依次踏入车厢。
就在最后一人的脚离开站台地面的瞬间,车门猛地关闭,将站台那点微弱的光亮彻底隔绝。
仿佛被这动静激活,镰鼬女王那九颗低垂的头颅,如同被无形丝线牵扯般,猛地、依次抬了起来。
那空洞的眼窝再次锁定他们,开始了新一轮的“审视”。冰冷的探针感再次刺入意识浅层,丈量着他们在这段黑暗行走中可能产生的任何一丝寂寥与彷徨。
然而,或许是“老玩家”的身份不再具备新鲜感,又或许是他们内心并未产生镰鼬女王所期望的、浓郁的绝望,这次的“馈赠”显得尤为吝啬。
路明非和绘梨衣面前,各自出现了相当于几百枚暗金色筹码价值的物品。帕西也得到了一些,而恺撒...这位骄傲的学生会长面前,只孤零零地躺着几枚闪烁着暗淡金光的筹码。
不过,在赌局中,启动资金的多寡,其实并没有那么重要。
新的赌局开始,荷官的动作依旧僵硬,发牌,下注。
路明非怀着沉重的心情,拿起自己面前的两张底牌,他甚至没有勇气去看。
然而,当他用眼角余光瞥向牌面时,心脏猛地一跳——一张红心A,一张黑桃A!一对A!德州扑克中堪称最强的起手牌!
他强压住心中的惊愕,按照基本的策略进行了加注。
镰鼬女王跟注。公共牌翻开,又是一张A!他组成了无敌的三条A!
接下来的下注,他几乎是以一种梦游般的心态推进,而荷官似乎并未察觉异常,再次跟注到底。
亮牌,路明非轻松赢下了一个可观的底池。
接下来的几局,情况变得越发诡异。
路明非起手是同花色的K和q,公共牌竟然真的翻出了构成同花顺的完美牌型!
下一局,他拿到小对子,公共牌却发出了另外两张相同的牌,组成了四条!
再下一局,他甚至拿到了不同花的2和7这种垃圾牌,可公共牌却离奇地发出了全场最小的散牌,他的7竟然成为了最大的牌!
他好像渐渐意识到路鸣泽送他的礼物是什么。
接着每一次,他都尝试着加大下注,甚至不看牌就直接推出部分筹码。
而镰鼬女王,仿佛被激起了某种程序化的好胜心,或者说它根本无法理解这种超越概率的“运气”,每次都选择跟注,然后一次次地将筹码输给路明非。
路明非面前,那些暗金色的筹码,如同拥有了生命般不断增殖、堆叠,很快就兑换成了指南针,然后是一个、两个...闪烁着锈蚀光泽的北冰洋瓶盖!
他真正明白了,这就是路鸣泽所谓的“小礼物”——一种蛮横的、不讲道理的、将概率法则踩在脚下的绝对幸运!
恺撒等人也察觉到了这异常。
恺撒虽然不理解路明非是怎么做到的,但还是示意帕西和绘梨衣,一旦路明非下注,他们就立刻弃牌,将战场完全交给这个突然被“幸运女神”附体的S级。
他们需要做的,就是确保这唯一的希望能够畅通无阻地积累足够的“资本”。
路明非的心脏在狂跳,不是因为兴奋,而是因为一种更深的不安。
路鸣泽的力量越是超出常理,代价可能就越是可怕,而且这也证明了,路鸣泽之前说的话可能并不是无的放矢。
但他没有退路。他看着面前堆积如山的瓶盖和筹码,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冲动涌了上来。
他不再看牌了。
新一轮开始,牌刚发到手中,他甚至没有用手指去触碰那两张决定命运的卡牌,就直接将自己面前所有的筹码,连同那几个珍贵的北冰洋瓶盖,猛地全部推了出去!
“梭哈!”他的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嘶哑,但动作却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
这近乎挑衅的行为,终于彻底触动了镰鼬女王那看似僵硬的神经。它那九颗头颅同时转向路明非,空洞的眼窝里仿佛有幽深的旋涡在旋转。
它似乎被这种无视规则、亵渎博弈精神的行为激怒了,或者说,它那作为“庄家”的傲慢被严重冒犯。
“跟注!”它的声音不再是冰冷的机械音,而是带上了一种尖锐的、金属摩擦般的怒气。
它其中几只手猛地一挥,推出了相当于五百多个北冰洋瓶盖价值的巨额筹码堆,那堆积如山的暗金色与古银色光芒,几乎要晃花人眼。
它甚至模仿着某些它不知从何处汲取来的、关于赌博的碎片化记忆,用那怪异扭曲的声调念叨着:“梭哈!是一种智慧!看你这次还怎么赢!”
它亮出了自己的底牌——黑桃10,黑桃J。而公共牌,赫然是黑桃9,黑桃q,黑桃K,方块A,红心A。
它组成了黑桃9、10、J、q、K的同花顺!这是仅次于皇家同花顺的、几乎可以碾压一切的绝世好牌!
九颗头颅上,似乎同时浮现出了拟人化的、胜券在握的狰狞表情。
路明非的心沉到了谷底。他甚至不敢去看自己的牌。
然而,在恺撒、帕西和绘梨衣,乃至镰鼬女王所有目光的注视下,他颤抖着,缓缓地,翻开了自己那两张自始至终未曾看过的底牌——
一张黑桃A。
一张红心A。(开了就是开了?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我开了!)
并非传统的皇家同花顺,但那两张耀眼的A,在已有的公共牌背景下,形成了一种概念上更至高无上、彻底碾压对方同花顺的、违背牌理的存在!仿佛幸运本身,化为了实质的卡牌,为他赢得了这场对决!
“不——可——能!!!”镰鼬女王发出了撕裂般的、混合着无数杂音的尖啸,九颗头颅疯狂地晃动、碰撞,火星四溅,整个车厢都随之剧烈震颤起来。“规则...逻辑...错误!错误!”
但它无法违背自己设定的核心规则。路明非面前的筹码总值,已然突破了那一千枚瓶盖的界限。
它极其不甘地、几乎是用砸的方式,操控车厢门滑开,外面的站台笼罩在一片不祥的灰雾之中。
“滚!你这个...异数!”它咆哮着。
路明非站起身,他看着自己赢下的、足以让所有人都离开的巨额筹码,又看了看恺撒、绘梨衣和帕西。
他心中那不祥的预感如同毒蛇般缠绕,路鸣泽的“礼物”绝非无偿,前方的危险恐怕远超想象。
他不能把所有人都带入那个未知的险地。
“恺撒老大,绘梨衣,帕西...”他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严肃,“我先过去看看情况...楚师兄他们可能需要帮助......”
恺撒深深地看了路明非一眼,他从这个平日里的衰小孩眼中看到了一种陌生的、被逼到绝境后产生的勇气和担当。他点了点头,没有坚持:“小心。如果事不可为,保全自己,等待汇合。”
路明非重重地点了点头,最后看了一眼绘梨衣那带着担忧的纯净眼眸,毅然决然地转身,踏出了车厢,身影迅速被门外的灰雾所吞噬。
车门再次关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