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遥祭的陌生人:许世友与日本间谍河下谷清的跨世纠葛

1985 年 10 月的东京,秋意已浸透了街头的银杏叶。庆应大学附属医院的特护病房里,消毒水的气味混着窗外飘来的桂花香,在空气中缓慢弥漫。河下谷清半靠在病床上,枯瘦的手背上扎着输液针,透明的液体正一滴滴融进他衰竭的身体 —— 尿毒症已折磨他整整三年,此刻他的视线正死死盯着床头柜上那份《朝日新闻》。

头版角落的标题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他瞳孔骤缩:「中国开国上将许世友于南京逝世」。

报纸被他攥得发皱,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病房里的监护仪发出规律的「滴滴」声,与他胸腔里剧烈的心跳声撞在一起。他忽然偏过头,扯掉氧气面罩的一角,嘶哑地对护士说:「电话…… 给我电话。」

护士递过床头的 rotary phone(旋转拨号电话),金属听筒冰凉刺骨。河下谷清颤抖着拨号,第一个打给长子河下健一。「健一,」他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带上你妻子和孩子,明天一早来医院。告诉你弟弟妹妹,所有人,一个都不能少。」

电话那头的健一愣了愣:「父亲,您的病情……」

「别问,」他打断道,「是关于一个中国人。」

挂了电话,他又拨通次子、长女、次女的号码,重复着同样的指令。放下听筒时,他才发现自己的汗已浸湿了病号服。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下来,他望着中国的方向,浑浊的眼睛里忽然浮出一个身影 —— 三十多年前济南火车站的站台上,那个挥着大刀冲锋的八路军将领,眉眼如刀,吼声震得铁轨都在颤。

第二天上午九点,病房的门被推开。河下谷清的四个子女带着配偶和孩子鱼贯而入,八个孙辈挤在门口,怯生生地望着病床上形容枯槁的祖父。长子健一手里提着果篮,刚要开口,就被父亲摆手制止了。

「护士,」河下谷清对守在门口的护士说,「按我说的,每家一束素菊。」

护士很快拿来四束裹着牛皮纸的素菊,花瓣上还沾着晨露。河下谷清撑着病床扶手,在长子和次子的搀扶下站起身,枯瘦的腿像两根被蛀空的木柴。「跟我来,」他说,「去花园。」

一行人沉默地穿过医院的长廊,阳光透过玻璃窗落在地上,拉出长长的影子。到了花园,河下谷清让子女们排成两排,孙辈们被母亲拉着站在前头。他整理了一下病号服的领口,对着西北方向 —— 那是中国南京的方向,缓缓弯腰,深深鞠躬。

「这位许世友将军,」他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是改变我一生的人。」

孙辈们面面相觑,他们只知道祖父年轻时在中国待过,却从不知道他与一位中国将军有什么牵扯。长女河下由纪子忍不住问:「父亲,您认识他?」

河下谷清没有回答,只是望着远方,眼神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 —— 有敬畏,有感激,还有一丝难以言说的愧疚。风吹过花园,素菊的花瓣轻轻颤动,像在为这场跨越国界的遥祭伴奏。

要弄清这场遥祭的缘由,得从三十年前那个闷热的夏夜说起。

1957 年 8 月,南京中山陵 8 号的灯光亮到很晚。许世友坐在藤椅上,手里攥着一把蒲扇,额头上的汗珠顺着脸颊往下淌。桌案上摆着一盘卤牛肉、一碟炒花生,还有一瓶没喝完的茅台 —— 这是他招待老部下的「标配」。

「永清啊,尝尝这个,」许世友把一块炖得软烂的野猪肉推到徐永清面前,「前几天打猎弄的,比你在福建吃的海鱼香。」

徐永清拿起筷子,有些拘谨地夹了一块。他是山东威海人,1940 年参加革命,在胶东军区警卫连当班长时,曾是许世友的贴身警卫员。当年他凭着一身少林拳,能在三五个日军中撕开缺口,许世友总说他「拳头比枪还硬」。1945 年一场遭遇战中,他被日军的子弹打穿了左肺,从此离开了前线,转业到福州一家工厂当副厂长。

「这次路过南京,特地来看看首长。」徐永清说,语气里带着激动。

「好,好,」许世友灌了一口茅台,抹了把嘴,「当年你小子从济南宪兵队手里逃出来,浑身是血跑到根据地,我还以为你活不成了呢。」

提到济南,徐永清的筷子顿了一下。「首长,」他放下筷子,表情严肃起来,「这次我去上海出差,在公交车上看到一个人,很像当年济南铁路局那个河下谷清。」

许世友的眉头猛地皱起:「河下谷清?那个日本工程师?」

「是他,」徐永清点头,「当年我在济南搞地下工作,他总说自己反战,还帮我们贴过反日标语。可后来组织上说,他是日本宪兵队的特务,好多同志都被他害了。我以为他早被镇压了,没想到在上海看见了。」

许世友放下酒杯,手指在桌案上轻轻敲击。「你看清楚了?」

「错不了,」徐永清肯定地说,「他右眼角有颗痣,笑起来会眯成一条缝,跟当年一模一样。我在公交车上喊了一声,他回头看了一眼,转身就钻进了巷子里。等我下车追过去,人已经没影了。」

许世友沉默了片刻,起身从抽屉里拿出一张便签,提笔写道:「柯庆施同志,兹有我部老战士徐永清反映一事,事关重大,请上海方面彻查。」写完,他把便签递给徐永清:「你把详细情况写下来,连这个一起寄给上海市委。」

徐永清接过便签,指尖触到许世友刚劲有力的字迹,忽然觉得手里的纸有千斤重。他不知道,这张便签即将掀起一场跨越半个上海的追查。

上海市委书记柯庆施的办公桌上,每天都会堆起上百封人民来信。1957 年 8 月 10 日,一封信封上写着「柯庆施书记亲启」的信被单独挑了出来 —— 信封里除了徐永清的陈述材料,还有许世友的亲笔便签。

柯庆施戴着老花镜,把材料读了三遍。他指尖敲着桌面,对秘书说:「把黄赤波叫来。」

上海市公安局局长黄赤波接到通知时,正在主持一场治安会议。他赶到市委办公楼时,额头上还带着汗。「柯书记,您找我?」

柯庆施把材料推给他:「许世友将军转来的信,一个叫河下谷清的日本特务,可能藏在上海。你亲自督办,务必查清楚。」

黄赤波翻开材料,看到「河下谷清」「济南铁路局」「日本宪兵队」这些字眼时,眼神一凛。「明白,」他说,「我这就组织人手。」

当天晚上,上海市公安局刑侦处的吴一竹接到了命令。这位四十多岁的老侦查员,抗日战争时期就在上海搞地下工作,对付日本特务有丰富经验。黄赤波在办公室里对他说:「一竹,这案子不一般,许世友将军盯着呢。给你配三个助手,一辆吉普车,经费实报实销。」

吴一竹接过材料,手指在「河下谷清」的名字上顿了顿。「局长放心,我一定查清楚。」

第二天一早,吴一竹带着助手老崔、小汪和小李,在刑侦处的会议室里开了个会。「咱们先理理线索,」吴一竹把材料摊在桌上,「河下谷清,日本人,1940 年代在济南铁路局当工程师,实际是日本宪兵队特务,1943 年失踪。现在徐永清说在上海看到他,咱们得先确认他是不是真的在上海,藏在哪。」

老崔抽着烟说:「济南的特务,跑到上海来,总得有个落脚点吧?会不会跟当年的汉奸或特务残余有联系?」

小汪年轻,脑子活:「要不咱们先从济南过来的日本人查起?上海档案馆里应该有解放初期登记的外籍人员名单。」

吴一竹摇头:「他要是想藏,肯定不会用真名登记。徐永清说他在公交车附近出现,那片是虹口区,以前是日本人聚居区,或许能找到线索。」

讨论了七个多小时,最后决定兵分四路:一路查济南时期的敌伪档案,找认识河下谷清的人;一路去虹口区走访,尤其是老舞厅、老茶馆这些当年日本人常去的地方;一路查解放后上海的外籍人员登记;还有一路,去监狱和劳改农场,找那些当年在济南跟日本人打过交道的犯人。

「记住,」吴一竹最后说,「这人身手不简单,又是老牌特务,肯定狡猾得很。咱们动静要小,别打草惊蛇。」

半个月后,各路消息陆续汇总,却没什么实质性进展。虹口区的走访一无所获,外籍人员名单里没有「河下谷清」,济南的敌伪档案只记载他「1943 年调往上海」,之后就没了下文。

吴一竹坐在办公室里,盯着墙上的上海地图,眉头拧成了疙瘩。桌上的搪瓷缸里,浓茶已经凉透了。「难道他不在上海?」他自言自语。

就在这时,电话响了。是去安徽白茅岭农场的老崔打来的,声音里带着兴奋:「老吴,有线索了!我们找到一个叫朴汝春的犯人,他认识河下谷清!」

白茅岭农场在安徽广德和郎溪交界处,是上海公安局下辖的劳改农场,关押着上万名犯人,其中不少是解放战争时期的汉奸、特务。老崔和小汪在农场转了六天,查了几百份档案,才在三分场找到朴汝春。

这是个五十多岁的朝鲜族人,背有点驼,脸上刻着很深的皱纹。听说要问济南时期的事,他先是眼神躲闪,直到老崔拿出政策:「你要是能提供重要线索,我们可以帮你申请减刑。」

朴汝春沉默了半晌,终于开口了。「河下谷清…… 我认识,」他说,「1941 年在济南,我跟他一起干过事。」

原来,朴汝春是伪满洲国培养的特务,1940 年被派到济南,在日本宪兵队当翻译。河下谷清当时在济南铁路局当工程师,表面上是「反战人士」,经常组织「中日反战青年联盟」的活动。「其实那是个圈套,」朴汝春说,「他让我冒充韩国反战分子,跟那些来参加活动的中国青年聊天,套他们的话。等摸清底细,就通知宪兵队抓人。」

老崔追问:「你知道他后来去哪了吗?」

「1943 年夏天,」朴汝春回忆道,「一个雨夜,我在济南火车站看见他,穿一身浅色西装,拎着个牛皮箱子。他跟我说要去上海,还说在上海有个中国老婆,是个舞女,浙江人,长得很漂亮。」

这个线索像一道光,照亮了僵局。吴一竹接到电话后,立刻拍板:「查上海的舞女,尤其是浙江籍的,1943 年前后跟日本人有过接触的。」

上海解放初期,为了整顿治安,曾对舞厅、妓院等「特种行业」做过登记。市公安局档案室里,堆着几大箱泛黄的登记表,上面记录着每个舞女的姓名、年龄、籍贯、从业舞厅。

吴一竹带着两个助手,一头扎进了档案室。夏天的档案室像个蒸笼,风扇吱呀作响,吹出来的风都是热的。他们一张张翻,把所有浙江籍舞女的名字抄在纸上,最后数了数,整整 723 个。

「723 个,怎么查?」一个年轻助手揉着发酸的肩膀问。

吴一竹指着登记表上的「从业舞厅」一栏:「先查她们待过的舞厅,找老板问。老板对舞女的私生活最清楚。」

723 个舞女,分散在 39 家舞厅。侦查员们兵分几路,跑遍了上海的大街小巷。有的舞厅早就关了,老板去了香港;有的老板被判刑,在监狱里劳改;还有的老板改了行,开起了杂货铺。

二十天后,排查范围缩小到三家舞厅的三个舞女身上。

第一个叫石春平,34 岁,宁波人,曾在「逍遥厅」当舞女。老板说她 1941 年嫁给了一个姓李的北方商人,那商人常去北方,偶尔回上海,邻居说见过他带枪。

第二个叫王巧玲,32 岁,象山人,在「百乐门」待过。她 1942 年跟一个姓陈的男人结婚,1953 年离婚,那姓陈的后来去了台湾。

第三个叫贾贤珠,34 岁,江山人,曾是「新世界舞厅」的台柱子,后来开了家胭脂店。老板说她 1945 年结婚,丈夫是个「会说日语的神秘男人」,婚礼上还有日本军官出席。

吴一竹把三个人的资料摊在桌上,反复比对。「石春平的丈夫带枪,可疑;贾贤珠的丈夫有日本关系,更可疑。」他决定先查石春平。

卢湾区一所小学的传达室里,石春平正在给自行车打气。她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看上去就是个普通的校工。看到吴一竹亮出的证件,她手里的打气筒「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李…… 李某是我丈夫,」她声音发颤,「但他 1951 年就被抓了,在南京老虎桥监狱。」

吴一竹盯着她的眼睛:「你确定?」

石春平转身从传达室的抽屉里拿出一沓信,信封上的邮戳都是「南京老虎桥监狱」。「这是他写的,」她说,「他以前是汪伪政府的人,抗战胜利后躲在上海,解放后被南京方面抓走了。」

第二天,吴一竹带着助手去了南京。老虎桥监狱的档案显示,李某确实在押,从未越狱。见到李某本人时,吴一竹松了口气 —— 这人身高一米八,高鼻梁,跟徐永清描述的「矮个子、眼角有痣」的河下谷清完全不像。

排除了石春平,侦查员们又找到了王巧玲。她住在一间逼仄的阁楼里,说起前夫陈某,眼神里满是怨怼:「他是中统特务,1949 年跑台湾了,再也没回来。」她拿出的离婚证上,陈某的照片是个方脸壮汉,也不符合特征。

最后剩下贾贤珠。她住在打浦桥一栋老式石库门里,侦查员找上门时,她正在给窗台上的月季浇水。看到穿制服的人,她手里的水壶晃了一下,水洒在地上。

「你们找我?」她转过身,脸上努力挤出笑容,但眼神里的惊慌藏不住。

「想问问你前夫的事,」吴一竹说,「他叫什么?是哪里人?」

「他叫曾福山,」贾贤珠低下头,手指绞着围裙,「日本福冈人,他父亲是中国留学生,娶了日本老婆。1945 年我们结婚,1949 年他回日本了,我们就散了。」

吴一竹让她拿出曾福山的照片。照片上的男人中等身材,眼角有颗淡淡的痣,笑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缝 —— 跟徐永清描述的一模一样。

「这照片能借我们用一下吗?」吴一竹问。

贾贤珠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福州的天气湿热,徐永清拿着那张照片,在台灯下看了很久。照片有些褪色,但男人的轮廓很清晰。「不是他,」他肯定地说,「河下谷清的痣比这个深,而且他说话带点东北口音,这个曾福山听说是日本长大的,口音不对。」

吴一竹拿着照片,心里犯了嘀咕。贾贤珠的惊慌眼神,曾福山与河下谷清的相似之处,到底是巧合还是另有隐情?他决定再找贾贤珠谈谈。

第二次见面,贾贤珠像是有了准备。「我知道你们怀疑什么,」她主动说,「去年我跟一个叫刘小开的人处过对象,他后来卷进反革命案子被抓了,警察天天找我问话,吓得我够呛。你们上次来,我还以为是那事没了呢。」

侦查员去查了刘小开的案子,确实属实。广慈医院的堕胎记录也显示,贾贤珠去年确实做过手术。线索再次断了。

吴一竹站在黄浦江畔,望着来往的货轮,心里有些沮丧。难道河下谷清真的不在上海?还是他们漏掉了什么?

这时,市局传来消息:全市各分局、派出所都收到了协查通告,正在排查符合特征的可疑人员。

43 天后,一封来自上海铁路局的举报信,被送到了吴一竹的办公桌上。写信的是个叫樊纯芳的老工人,55 岁,在铁路系统干了 30 多年。

「1943 年,我在济南铁路局待过两年,」信里写道,「认识一个叫河下谷清的日本工程师,他说自己家在上海。去年夏天,我在虬江路旧货市场看到一个电器修理铺的老板,长得跟他一模一样,他说自己叫尤志远,上海人,祖籍昆山。但他说话的语气、走路的姿势,跟河下谷清太像了……」

信还没读完,吴一竹就抓起外套:「去虬江路!」

虬江路是上海有名的旧货市场,街道两旁摆满了旧电器、旧家具,空气中混杂着焊锡和灰尘的味道。吴一竹在市场里转了两圈,终于在一个拐角处看到了那家「尤记电器修理铺」。

铺子里,一个中等身材的男人正蹲在地上修收音机,侧脸对着门口。他右眼角有颗痣,笑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缝 —— 徐永清描述的特征,一点不差。

吴一竹没敢惊动他,只是在对面的烟摊买了包烟,观察了半个多小时。那男人修完收音机,跟顾客用纯熟的上海话讨价还价,听不出一点外国口音。但他拿烙铁的手势、弯腰的姿势,都让吴一竹想起朴汝春的描述:「河下谷清干活时,总喜欢把左手按在桌子上。」

就在这时,杨浦分局又转来一封举报信。写信的是个叫洪志勇的纺织工人,他说 1943 年见过一个叫「大山刚」的日本人,来他们袜子厂收购机器,腰里别着手枪,「那模样,跟虬江路那个尤老板一模一样」。

第三封举报信来自南市区的一个印刷工人,他说 1944 年曾帮一个日本人印过「北海币」—— 那是中共抗日根据地的货币,后来才知道是假的,「那个日本人,现在就在虬江路修电器」。

三封信,三个证人,都指向同一个人。吴一竹回到局里,立刻申请恢复调查小组:「收网的时候到了。」

1958 年 8 月 6 日清晨,上海北站人声鼎沸。河下谷清 —— 不,此刻他叫尤志远,背着一个帆布包,正跟妻子告别。「我去北方那家工厂当工程师,等稳定了就接你们过去。」他说。

妻子眼里含着泪:「你在那边要照顾好自己,别太累。」

他笑了笑,眼角的痣跟着动了动。「放心,我这手艺,到哪都饿不着。」

登上北上的列车,找到座位坐下,他望着窗外掠过的电线杆,心里一阵轻松。自从 1945 年潜伏在上海,他开修理铺、炒股票、学英语,小心翼翼地藏起过去,以为能就这样安稳过一辈子。直到上个月,北方那家工厂的人找到他,说缺个懂电器的工程师,他才觉得终于能换个环境,离过去的阴影远一点。

列车启动没多久,一个穿中山装的男人坐在了他对面,手里拿着一份报纸。过了一会儿,又有两个男人坐在了他旁边的座位。河下谷清心里忽然咯噔一下 —— 这三个人的眼神,不像普通乘客。

列车到了安亭站,一个小站,没什么人上下车。对面的男人忽然收起报纸,亮出证件:「尤志远,我们是上海市公安局的,跟我们走一趟。」

河下谷清的脸瞬间白了,但他很快镇定下来:「同志,你们是不是认错人了?我叫尤志远,是去北方工作的。」

「到了地方,你就知道我们认没认错了。」旁边的男人按住了他的肩膀。

他被带下火车,塞进一辆吉普车。车往上海市区开,他望着窗外熟悉的街景,忽然笑了 —— 三十年的潜伏,终究还是结束了。

审讯室里,灯光惨白。河下谷清坐在椅子上,背挺得笔直,一口咬定自己是「尤志远,江苏昆山人,1920 年出生」。

「1941 年,你在济南铁路局当工程师,」吴一竹拿出朴汝春的证词,「组织『中日反战青年联盟』,诱捕了 12 名中共地下党员,对不对?」

河下谷清摇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1943 年,你去上海,娶了舞女贾贤珠,」吴一竹又拿出舞厅老板的证词,「同年回日本接受特工训练,学习伪造货币、情报侦察,对不对?」

河下谷清闭紧嘴,不再说话。

这样的僵局持续了三天。直到第四天,吴一竹把许世友的便签复印件放在他面前:「你知道为什么我们能找到你吗?因为许世友将军。当年你在济南收集他的情报时,恐怕没想到,三十年后,是他亲手把你送进了监狱。」

河下谷清的身体猛地一震,他盯着那张便签,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过了很久,他长长地叹了口气:「我说…… 我什么都说。」

他的真名叫河下谷清,1915 年出生在日本岛根县的一个农民家庭。1937 年参军来华,因精通中文,被选入宪兵队特高课,专门从事对中共抗日根据地的破坏活动。

「1940 年,我在济南铁路局当工程师,」他说,「表面上反战,其实是为了接近抗日人士。那些被我们诱捕的青年,大部分被宪兵队杀害了……」

他还交代了自己伪造北海币、策反国民党军官、开设「亚蒙袜厂」感化战俘当间谍的罪行。1943 年,日本军方预感战败,选他当潜伏特工,回日本接受了一年的特训,「学了电器修理、摄影、甚至中国的方言,就是为了能在中国藏住」。

1945 年日本投降后,他拿着伪造的「尤志远」身份证,在上海潜伏下来。「我以为能藏一辈子,」他说,「没想到还是被找到了。」

1958 年 10 月,上海市中级人民法院以间谍罪、反革命罪,判处河下谷清无期徒刑。

提篮桥监狱的外籍犯监区,高墙电网,戒备森严。河下谷清穿着灰色囚服,每天的任务是缝麻袋。一开始,他总想着越狱,想着日本会不会派人来救他,直到 1959 年,他遇到了一个缅甸犯人。

那犯人是个佛教徒,因贩毒被判无期。他见河下谷清整日消沉,就跟他讲因果报应:「你害了那么多人,现在坐牢,是还债。」

河下谷清一开始不信,后来听得多了,慢慢琢磨出点味道。他开始反思自己的过去:那些被他诱捕的青年,那些被假币坑害的百姓,那些死在战场上的士兵…… 夜里躺在硬板床上,他常常被噩梦惊醒。

1966 年,那个缅甸犯人刑满释放,临走前对他说:「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从那以后,河下谷清像变了个人。他遵守监规,积极劳动,还主动帮狱警修收音机、电风扇。1977 年 3 月,法院鉴于他「认罪悔罪态度良好」,将他的刑期改为有期徒刑三年。五个月后,他因「改造积极」被提前释放。

出狱那天,妻子带着四个子女来接他。看着孩子们陌生的脸 —— 他们都是在中国出生长大的,他忽然觉得喉咙发紧。「对不起,」他说,「让你们受苦了。」

关于国籍,他犹豫了很久。中国政府允许他申请中国国籍,日本领事馆也说可以恢复他的日本国籍。「回日本吧,」妻子说,「孩子们应该看看你的祖国。」

1977 年 11 月,河下谷清一家六口登上了开往日本的轮船。站在甲板上,望着渐渐远去的中国海岸线,他忽然深深鞠了一躬。

东京的日子,比河下谷清想象的要顺利。他刚到日本,就接到了一个律师的电话:「您的伯父留下了 120 万美元遗产,一直在等您来领。」

原来,他的伯父是个商人,1970 年去世时,在遗嘱里给弟弟(河下谷清的父亲)留了一笔钱,可当时没人知道河下谷清还活着,遗产就一直封存着。「再晚三个月,这笔钱就会被政府没收了。」律师说。

更巧的是,妻子去超市买东西时,顺手买了一张彩票,竟然中了 1000 万日元。

「这是中国给我的好运。」河下谷清把钱存进银行,开始琢磨做点生意。他在中国学会的电器修理手艺派上了用场,加上他对市场的敏感,先是开了家电器店,后来又投资房地产、股票。

1980 年代的日本经济飞速发展,河下谷清的资产像滚雪球一样增长,不到五年就成了亿万富豪。但他始终保持着低调,住普通的房子,开普通的车,有空就带着孙子孙女去公园散步。

1983 年,他被查出尿毒症。躺在病床上,他常常想起中国 —— 济南的火车站,上海的虬江路,提篮桥监狱的月光,还有那个改变他命运的名字:许世友。

「如果不是许将军,」他对子女们说,「我可能还在上海当特务,惶惶不可终日,哪有今天?」

他一直想回中国看看,想当面感谢许世友,可身体不允许。1985 年 10 月,当他在报纸上看到许世友逝世的消息时,终于忍不住哭了 —— 那个他曾经想算计的将军,成了他这辈子最感激的人。

于是,就有了那场在医院花园里的遥祭。

1986 年 4 月,河下谷清在东京去世,享年 71 岁。临终前,他对子女们说:「我死以后,把我的一部分骨灰送到中国,撒在南京的土地上。」

他的墓碑上,刻着两行字:「前事不忘,后事之师;热爱和平,珍惜当下。」

多年后,河下谷清的长子河下健一带着女儿来中国,专程去了南京许世友纪念馆。在将军的铜像前,他让女儿鞠躬:「这位爷爷,是改变我们家族命运的人。」

阳光穿过纪念馆的玻璃窗,落在铜像上,将军的眼神依旧锐利,仿佛在注视着这片他守护过的土地,也注视着那些因他而改变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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