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言的异常,起初并未引起陈思思和建鹏的注意。
他本就是三人中最沉静、最喜欢思考的一个,最近因为巨大的压力和繁重的信息搜集工作,变得越发沉默寡言,眼底时常带着挥之不去的疲惫和血丝,这在他们看来,似乎是情理之中。
直到那天下午的历史课。
老师在讲台上讲述着近代工业发展史,不可避免地提到了本地曾经的纺织业,甚至略微提及了永丰纺这个名字(作为反面案例,讲述旧时代劳资矛盾和安全生产的重要性)。
当永丰纺三个字从老师口中说出时,坐在陈思思斜前方的舒言,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
陈思思正低头记笔记,左手无名指的印记却忽然传来一阵短暂的、尖锐的刺痛,仿佛被针扎了一下!
她愕然抬头,看向舒言。
只见他依旧保持着听课的姿势,但握着笔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低垂的眼帘下,眼神似乎失去了往日的清明,变得有些空洞和……混乱?
课间休息时,舒言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拿出资料或者与陈思思、建鹏讨论,而是独自一人走到走廊尽头的窗户边,望着楼下,一动不动,背影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孤寂和压抑。
舒言怎么了?建鹏也察觉到了不对劲,低声问陈思思。
陈思思摇了摇头,心中那股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她悄悄集中精神,将一丝感知投向舒言。
一股熟悉的、灼热而混乱的气息,如同细微的毒蛇,正缠绕在舒言的周围!虽然极其微弱,远不如直接影响文茜时那般强烈,但它确实存在!它在尝试渗透舒言的意志!
它……它在影响舒言!陈思思脸色骤变,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什么?!建鹏大惊失色,为什么是舒言?
陈思思瞬间明白了原因。
舒言为了搜集信息,长时间、高强度地接触与永丰纺大火、血焰煞相关的负面历史和怨念信息,他的精神在不知不觉中,已经与那场惨剧的产生了深度的共鸣和连接!他就像一块长时间浸泡在污水中的海绵,虽然主观上保持着理智和对抗的意志,但潜意识层面,已经被那无尽的怨恨和绝望所浸染!血焰煞敏锐地抓住了这个突破口!
它无法像蛊惑文茜那样,直接用强烈的嫉妒情绪引爆舒言,但它正在用一种更阴险、更持久的方式,侵蚀舒言的理智基石——他那赖以分析和解决问题的、引以为傲的冷静与智慧!
它要让他被那些沉重的历史、那些无辜者的惨状、那些看似无法解决的难题所压垮,让他陷入逻辑的死循环和深不见底的绝望之中,最终……自我崩溃!
必须阻止它!
陈思思立刻走向舒言。
当她靠近时,舒言似乎有所察觉,缓缓转过头。
他的脸色苍白,眼神中带着一种深深的疲惫和迷茫,仿佛一个在迷雾中跋涉了太久、即将迷失方向的旅人。
舒言,你没事吧?陈思思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舒言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极其苦涩的笑:思思……我查了那么多资料,知道了那么多细节……三百多人……被活活烧死…… 上锁的门……就地掩埋……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种梦呓般的质感,我们真的能对付得了由这样的怨恨孕育出的东西吗?我们的计划……是不是太天真了?我们会不会……最终也变成那堆冰冷数字的一部分?
他的话语中充满了消极和自我怀疑,这与平时那个冷静分析、总能找到一线希望的舒言判若两人!
舒言!清醒一点!建鹏也冲了过来,抓住他的肩膀用力晃了晃,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我们现在要做的是阻止它继续害人!你不是已经找到它的弱点和可能的核心位置了吗?我们有机会的!
弱点?核心?舒言的眼神更加混乱,那只是推测……万一错了呢?万一它比我们想象的更强大呢?我们这是在螳臂当车……是在送死……所有的努力,可能都是徒劳的……
缠绕在他周围的灼热气息,似乎因为他的动摇而变得活跃了一些,如同找到了裂缝的藤蔓,试图更深地扎根。
陈思思知道,言语的安慰在此时可能苍白无力。
她深吸一口气,不再犹豫,伸出左手,轻轻握住了舒言冰凉的手腕。
在她接触到舒言皮肤的刹那,左手无名指的蓝蝶印记骤然亮起微弱的、只有她自己能感知到的蓝色光晕。
她全力催动体内刚刚恢复不多的蓝蝶之力,将那份稳定、清凉、充满生机的意念,通过接触,源源不断地传递过去!
这不是攻击,而是最纯粹的安抚与守护!
舒言,看着我。
陈思思的声音轻柔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我们确实面对的是前所未有的危险,我们可能会失败,可能会受伤,但是,如果我们什么都不做,就会有更多像文茜那样的人受到伤害,会有更多无辜者像那些坠亡的老人、像最近那两起火灾的受害者一样,被它吞噬!
蓝色的净化之力如同清泉,流入舒言那被负面情绪和绝望感堵塞的心田。
他身体猛地一颤,眼中那混乱和迷茫的神色,如同被阳光照射的雾气,开始缓缓消散。
我们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陈思思继续说着,目光坚定地看着他,我们有彼此,有建鹏,还有……封银沙,我们制定了计划,我们在努力提升自己,也许前途未卜,但至少,我们在努力争取希望,如果连我们都放弃了,那才是真正的绝望,才是对那些枉死者的背叛!
她的声音,她的眼神,以及那源源不断传递过来的、温暖而纯净的力量,如同坚固的锚,将舒言即将漂向深渊的理智,一点点地拉了回来。
他眼中逐渐恢复了清明,看着陈思思紧握着自己手腕的手,看着她眼中那份毫无保留的信任和坚定,苍白的脸上终于恢复了一丝血色。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胸腔内积郁的浊气全部排出,然后缓缓地、坚定地点了点头。
……对不起。
他低声说,声音依旧有些沙哑,却不再迷茫,我……我刚才好像钻牛角尖了。
缠绕在他周围的那些灼热混乱气息,在陈思思持续的净化之力作用下,如同暴露在阳光下的冰雪,迅速消融、退散。
陈思思感觉到印记传来的刺痛感消失了,这才暗暗松了口气,松开了手。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她刚刚恢复的那点力量又消耗了大半,额角见汗。
没事就好。
她露出一个疲惫却欣慰的笑容,记住,我们是一个团队,任何时候,都不要独自承受。
建鹏也重重地拍了拍舒言的背:就是!天塌下来还有个高的顶着呢!想那么多干嘛!干就完了!
舒言看着两位好友,眼中充满了感激和后怕。
他深知,刚才那一刻,如果不是陈思思及时察觉并用那种奇特的力量将他拉回来,他很可能真的会在绝望的泥潭中越陷越深,后果不堪设想。
血焰煞的阴影,竟然已经无孔不入到这种程度,连他们之中最冷静理智的舒言都险些中招。
它不再仅仅依靠强烈的情绪爆发,更擅长利用智慧本身的弱点——对未知的恐惧、对沉重的无力感、对逻辑尽头的绝望。
这次危机,给三人都敲响了警钟。
他们面对的,是一个极其狡猾且善于攻心的敌人。
接下来的行动,必须万分谨慎,不仅是对力量的考验,更是对意志的终极锤炼。
理智的悬崖边,他们互相扶持,堪堪稳住了身形。
但前方的道路,依旧遍布荆棘,而黑暗中的猎手,绝不会就此罢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