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界使者来得突兀,去得仓促,留给青云宗的除了一地惊掉的下巴,便是更深重的惶恐与不安。连仙界都惊动了,李前辈这尊大佛,他们青云宗这座小庙,还兜得住吗?
宗主与几位长老愁得头发又白了几根,最终也只能下达更严苛的封口令,将禁区方圆三百丈都划为绝对禁地,连只苍蝇都不许轻易飞入。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仙界使者降临又退走的消息,如同在滚沸的油锅里泼进了一瓢冰水,非但未能平息暗流,反而以其更加匪夷所思的过程,激起了更汹涌的波涛。
“听说了吗?青云宗那位,连仙界来的星君都给撵回去了!”
“何止是撵!据说是仙将动手,被人家随手一挥就化解了,仙使连屁都没敢放一个就跑了!”
“随手一挥?我的天……那岂不是比真仙还厉害?”
“恐怕不止……我看,搞不好是上古哪位道祖游戏人间!”
流言在高层修士圈子里以惊人的速度传播、发酵。如果说之前各方势力还对李逍遥的实力有所怀疑,心存侥幸,那么仙界使者的退走,便如同一记响亮的耳光,将他们最后一丝疑虑彻底打散!
随之而来的,是更加炽烈的贪婪与……忌惮。
如此人物,若能招揽,宗门可保万世基业!若能得其指点一二,胜过千年苦修!若能得到其随手赐下的些许机缘……比如那株疑似先天灵根的小树,比如那片能助人悟道的土地……
巨大的诱惑,如同最甜美的毒药,让无数势力红了眼睛。
但无人敢再轻易靠近青云宗,更别说强闯禁区。仙界的前车之鉴犹在眼前,谁也不愿步其后尘。
于是,暗中的手段变得更加诡谲难防。
几日之内,青云宗周边数个依附的修真家族、凡人国度,接连出现了诡异的“瘟疫”。并非凡间疾病,而是修士沾染后也会灵力滞涩、神魂萎靡的怪症。源头难查,传播极快,引得人心惶惶。
更有数名在外历练、身份不低的青云宗内门弟子,先后遭遇“意外”。或是被不明身份的蒙面修士围攻,或是陷入突然出现的绝杀陷阱,虽未殒命,却也个个重伤,修为大损。
一切迹象都指向一个目的——逼。
逼青云宗妥协,逼那位神秘的前辈表态,或者,逼他离开那固若金汤的禁区!
这一日,青云宗议事大殿内,气氛凝重得如同铅块。
“宗主!不能再忍了!赵家、李家接连传来求救讯息,凡俗国度已有数十万人染病,民怨沸腾!再这样下去,我青云宗根基动摇啊!”一位脾气火爆的长老须发皆张,拍案而起。
“还有王长老的亲传弟子,昨日在落霞山遇袭,金丹险些被废!这分明是冲着我们来的!”另一位长老脸色铁青。
青云宗主坐在主位,面色憔悴,眼中布满血丝。他何尝不知这是各方势力的逼迫?可他能怎么办?向李前辈求助?前辈已然庇护宗门多次,他们有何脸面再去叨扰?更何况,前辈性情莫测,万一惹得其厌烦……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名执事弟子惊慌失措地冲了进来,手中捧着一枚闪烁着不祥血光的玉简。
“宗……宗主!刚……刚收到的‘血魂传书’!”
血魂传书,乃是以精血魂魄为引的恶毒传讯方式,通常意味着极其严重的威胁或噩耗。
宗主心中一沉,接过玉简,神念沉入。
片刻之后,他猛地抬起头,脸色煞白如纸,握着玉简的手剧烈颤抖起来。
“他们……他们抓走了下山采购的……三十七名杂役弟子……以及……以及护送的三名外门执事……”他的声音嘶哑,带着无法抑制的愤怒与恐惧,“限我们……三日之内,交出……交出禁区那株小树……否则……否则便将所有弟子……抽魂炼魄,尸骨无存!”
“嘭!”
那名脾气火爆的长老一拳将身旁的玉桌砸得粉碎,双目赤红:“欺人太甚!欺人太甚!!他们怎敢——!!”
大殿内,一片死寂。所有人都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对方这是彻底撕破脸皮,用最下作、最恶毒的方式,将他们逼到了悬崖边上!
交出小树?且不说他们根本没资格动李前辈的东西,就算有,以此等手段逼迫,青云宗还有何颜面存于世间?若不交……那三十七名杂役弟子、三名外门执事的性命……
绝望与无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淹没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
与此同时,禁区茅屋前。
李逍遥正蹲在屋角,好奇地打量着那株青玉小桃树。几天没细看,这小树好像又长高了一点点,叶片更加青翠欲滴,看着就喜人。
“长得还挺快。”他伸出手指,轻轻碰了碰那如玉般的叶片,触手温润,一股微弱的、令人舒泰的生机顺着指尖传来。“不错不错,以后说不定真能结出好吃的桃子。”
他似乎完全没察觉到宗门正面临的滔天危机,也没感应到那弥漫在空气中的紧张与绝望。他的世界里,只有眼前这株长势良好的小树,以及待会儿午饭该吃什么的“重大议题”。
远处,凌云殿方向的压抑与骚动,似乎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隔绝在外,无法侵入这片净土分毫。
白尘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红线边缘的阴影中。他看着正对着小桃树喃喃自语的李逍遥,又望向凌云殿的方向,眉头紧锁,眼中闪过一丝复杂。
他自然知晓外界发生的一切。那些势力的手段,在他看来拙劣而可笑,却又无比有效。青云宗,已然被架在了火上烤。
“风雨……真的要来了。”他低声自语,“这一次,您……又会如何应对呢?”
是继续无视,任凭青云宗血流成河?还是……
他看不透。这位前辈的行事,永远超乎常理。
李逍遥似乎感觉到了背后的目光,回过头,看到白尘,懒洋洋地打了个招呼:“哦,白老弟啊,又来送酒?”
白尘收敛心神,露出一如既往的浅笑,晃了晃手中一个新酒坛:“新得的‘碧火流霞’,滋味更烈,想来或合道友口味。”
“是吗?那敢情好!”李逍遥眼睛一亮,顿时将小桃树抛到了脑后,搓着手走了过来。
对他而言,宗门的危机,远不如一坛新酒来得实在。
风云已在汇聚,雷霆即将炸响。
而这风暴眼的中心,依旧只有对美酒的期待,与浑然不觉的平静。
山雨欲来,风已满楼。